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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閑話年曆和時間

(2021-12-30 13:40:43) 下一個

又到年末,2021年還剩一天,2022就在門外,等不及不耐煩的渡步可以感覺得到。去年年末最後的夜晚坐在桌前翻看年曆,準備開門迎接門外新到的2021的情景猶在眼前,眨眼之間2021又將化作烏有,變成無影無蹤的曾經。

每到年末,總習慣翻看翻看年曆,看看上麵胡亂記下的事情。所記的都是瑣事,比如某日要去看家庭醫生,某日去圖書館借了本什麽書,某日去影院看了個什麽電影之類——看到今年9月某日記有:“看電影《尚氣》,不好看,不知為何人氣那麽大?梁朝偉老了,頭變得那麽大。”總之都是些雞毛蒜皮,全無蔣中正日記每日三省吾身或吾心的意思。然而每翻看那些雞毛蒜皮,字裏行間似模糊似清晰仿佛總看到孔老夫子,花白胡子一大把柱根拐杖弓腰站在小溪旁邊,顫顫巍巍地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12月6日是本人最初離開故土東渡日本的日子,那是1987年。34年過去,彈指一揮間。那天淩晨天還沒亮,全家還有幾個親戚朋友坐一輛“麵包車”送我去虹橋機場,一路本人腦子空空,心不在焉。到了機場,過海關進候機室,父母兄弟親戚朋友隔著玻璃牆遠遠目送我,父親後來對我說,我背影看著很孤獨,我自己倒沒太覺得,但心裏七上八下的沒著落感是到現在還記得的。

把年曆當記事本用,在上麵寫點簡單記錄的習慣,我還是從父親那裏學來的。父親一直都有那習慣。對於年曆的記憶可以追尋到很早,大約那時本人也就六七歲吧,該是剛上小學的時候,家裏飯桌旁的牆上掛著一本長江三峽風景照的年曆。那年曆是父親的一個在北京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工作的老同學寄給他的,那人那時候每年都會寄一本漂亮的年曆給父親,父親將之掛到牆上,我喜歡翻看那些年曆上的相片,或風景或建築,五顏六色,畫麵漂亮。父親在相片下方的年月處常常寫下寥寥幾字的簡短文字,記錄某事。並在那日日期的數字下劃一橫線做記號。不知何時起我也學父親那樣做,記的是什麽內容基本都想不起來了,唯有一事記得的,是中學時候,有一次運動會本人參加1500米項目比賽,被第一名甩得很遠,那第一名是校田徑隊的,到現在還記得是姓薛,他跑完對圍著他的老師和一幫女同學說,六班那個赤佬被我甩了200米,恰好被氣喘籲籲剛跑到終點不久的本人聽見,他所說的“六班那個赤佬”就是本人,我聽了覺得奇恥大辱,回家悄悄在當日日期下寫了“恥辱”二字。之後每日晚上去家附近的F大學操場上跑步,讓三弟拿個鬧鍾冒充跑表給我看時間。半年後學校開運動會,我與那個薛某人在同一組跑八百米。結果本人倒甩那人奪了第一名。回家後在年曆上的“恥辱”二字旁寫了“雪恥”二字,心裏痛快了好幾日。

八十年代中三弟大學畢業分去北京工作,每有家信寄回,父親總會在年曆上記錄,“收小兒信”之類。三弟不久派去非洲津巴布韋長駐,父親極為牽掛,常常念叨“那麽遠”“怎麽還沒信來”之類,三弟寄來的信和隨信寄來的相片,父親總是看了又看,年曆上必有記錄。而本人去日本後,寫信回家父親又都一一在年曆上記錄下來,後來家裏的年曆上父親做的記錄越來越多越來越密,許多都是有關我們兄弟寄回家書信的。父親去世那年走得突然,我從日本回國,喪事處理完畢,看到父親在日曆上所做的那些收到我們兄弟由國外寄回家信的記錄,睹物思人真是百感交集。

父親除了在年曆上常做記錄外,讀書也常寫眉批之類。有些是一時的心情感歎之類,與書中內容並無什麽幹係。父親從前的舊書我保留了若幹。前幾天翻閱他留下的一本《毛澤東書信集》,在其中一篇給羅榮桓的書信旁看到父親閱讀時寫下的幾行文字,說,是年餘已十二歲,至今尚能記得吾窮鄉僻壤之土,亦曾貼有簽著“司令員政治委員羅榮桓”的布告,村政權所在小屋牆上則懸其半身頭像。彈指四十年。閱讀日期記錄的是,甲子二月初一日,那是1984年,距今又近乎四十年過去了。

從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到毛主席的三十八年過去彈指一揮間,時光匆匆讓所有人感歎不已,但於時間本身卻毫無所謂,時間是無所謂時間的,黑夜迎白晝,白晝接黑夜,無頭無尾連綿不斷,無情感無理智無傷感無遺憾無期待無失落,無影無蹤看不見摸不著留不住,但就永遠在那裏。

年末翻看2021年曆,隨意記下一點零星碎想,給本無所謂的時間做一點人為的記錄或記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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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草地 回複 悄悄話 很好的故事,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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