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美洲來的移民大軍繼續向美墨邊境推進,人數據說已經從兩千增至七千人。大軍中有婦女、兒童,也有青年人。也許每個人都有一個進入美國的合理理由吧,也許所有中美洲居民都有權力進入美國,去追求自由幸福的生活吧。墨西哥警察在與移民發生了一些摩擦之後已經不再使用暴力阻攔大篷車隊的推進了,川普總統真的能夠調動軍隊堵住這七千人的進攻嗎?川普敢動粗嗎?我不知道。反正CNN, MSNBC, ABC, CBS的攝像機都架好了,就等著向全世界轉播美帝的暴行呢。
可如果川普不阻止這個帶著電視直播的移民大軍,後邊還會有萬人大篷車接踵而來,再大的富戶也會被遍地的遊民吃成骨頭架子!
我想移民大軍中的大多數人並沒有申請難民的資格,他們隻是在用一個不大的代價賭一個美好生活。就像這兩天大家忙著買16億巨獎的彩票一樣,輸了,就當一個漢堡包喂狗了,贏了,你就直接進入億萬富翁俱樂部了。
可如果爆發了真正的難民潮,我們又如何在本國利益和人道主義中間做選擇呢?這讓我想起了王力雄先生的小說《黃禍》,分享給大家的這段節選描寫了中國難民逼近歐洲邊境的悲壯情景。
以前覺得小說《黃禍》很荒誕,但看看這兩年發生在歐洲和美國的難民危機,你會發現王力雄對難民問題的洞見很有些先知的味道。
------《黃禍》--節選------
從天亮起, 中國難民一直在斯洛文尼亞境內集結。隊伍前端由一排肩並肩的年輕男人組成人牆, 始終無人超越。
現在, 人牆如同門一樣打開。一排老人從中走出。
老人們走得很慢, 分散成散兵線隊形走向國境線。最中間那個老人足有九十歲了。邢拓宇認得他。剛上路時他還風頭挺健, 敢跟六十歲的人比腳力。以後的旅程全是他固執的孫子用自行車推著走過來的。老人自己則見人就慚愧地嘮叨∶活不了幾天的人了, 還拖累隊伍, 分吃食物。
現在, 老人雖然步履蹣跚, 卻自豪地挺直胸脯, 高昂著頭。
國境線上的高音喇叭用漢語警告∶前麵有地雷和炸彈, 不要前進! 歐洲軍隊在邊境線布設了幾百萬顆地雷和炸彈。主要目的是讓中國難民望而生畏, 不敢逾越。
炸彈全都暴露著, 塗上醒目顏色。地雷前麵插著嚇人標誌。真真假假的拉火索如蛛網般密集, 明明白白地告訴每一個人∶往前走就是粉身碎骨! 老人們的頭發在風中好似一排飄揚的白色火焰, 顯得那麽聖潔。
他們不理會警告, 繼續向前走, 好似前麵不是炸彈, 而是天國。
將軍一把抓過麥克風, 用德語大聲叫喊, 震得山穀嗡嗡鳴響, 發出多重回聲, 老人們卻依舊不停地往前走。
第一聲爆炸使每個人全都不自覺地痙攣。隨後爆炸便連成一片。那些騰起的火球快速地吞沒老人的身影。當爆炸停止, 硝煙隨風散去, 已不見老人們一點蹤影, 好像全體飛走了, 飛上了天。
地麵幹幹淨淨, 隻剩一角衣服在一棵燃燒的樁子頂端飄了一下, 也化成升騰的火焰。
爆炸後顯得極靜。
邢拓宇心中沒有歎息或悲傷。如果他在老邁之年能選擇這種死法, 應當算最安樂也是最心滿意足的。
德意誌軍官們震驚的身影使他第一次在外國人麵前為中國人感到自豪。
這個民族曾經深深地墮落過, 被強權、暴政、貪婪和欲望扭曲, 喪失道德、人格, 在世界麵前丟盡臉麵, 做盡了醜陋的中國人的醜事。然而在這最大的苦難降臨之際, 低到極點的物質水平卻使貪婪失去立足之地。逐級遞選保證的分享不僅是維持生存的唯一方式, 也成為美德、犧牲和友愛精神得以恢複的基礎。也許, 這個民族在被災難毀滅的同時, 也將被災難拯救吧 國境線這一側的歐洲士兵在爆炸時訓練有素地臥倒, 剛起身不得不又一次臥倒。
難民隊伍中走出的第二排老人從第一排老人打開的缺口繼續深入, 引爆了剩餘的炸彈和地雷。
倒下的老人帶著微笑。活著的老人一直走到臥倒的士兵臉前。
整個難民隊伍從凝固的波浪變成洪流, 無聲而和平地開始流淌, 流進老人們用血肉之軀敲開的歐洲大門。
士兵的手指勾住扳機, 無數威力強大的武器在等待驅動的命令。
軍官們的眼睛全盯住將軍。將軍的臉從鐵青變成紫紅, 呼吸中透出窒息的嘶鳴。突然, 將軍轉向邢拓宇, 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狂怒吼叫。
邢拓宇不做任何反抗, 看著那張通紅的大嘴在眼前猛烈張合。
“他在跟我說什麽 ”當將軍最終放開手, 他揚起眉頭問翻譯。
翻譯是個壯實小夥子, 用和將軍相似的凶狠眼光瞪著他。
“將軍問中國的軍隊在哪 為什麽用綿羊來侵略別的國家 這是一場卑鄙的不公平的戰爭! 中國有再多的軍隊武器我們也能把你們打進地獄。
你們這是在侮辱德意誌軍隊的光榮! ” 將軍已經冷靜, 雙手背在身後, 沉默地注視正在深入的難民。
他長歎一口氣。
“您能向他們開槍嗎 ”他問身邊一個少校。
少校的表情像吃了一劑苦藥, 隻是搖了搖頭。
“我被全球軍界譽為防禦專家。”將軍慘然地一笑。
“但我從來不知道還有這樣一種戰爭。
要抵禦的不是殘暴的敵人, 而是無邊無際的綿羊。
我等了一輩子戰爭, 自信能抵禦一切強敵, 到頭來卻是白當了一輩子軍人。” 國境線上, 中國難民已開始長驅直入。
坦克大壩被人海淹沒。人們從坦克上麵翻越, 隻當是跨過一道土墚。
從了望塔上俯瞰, 根本看不見坦克, 隻是人海隆起的一道鼓包, 就像撞上了橫礁的河流, 雖然掀起一道翻卷的波浪, 卻依然不停地繼續奔流。
邢拓宇突然感到眼前這番景象和他少年時代的夢境產生了一種神秘的相通。
這鋪天蓋地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枯槁人群與凱撒、拿破侖的大軍別如天壤, 卻同樣是勝利者, 由這億萬雙老人、孩子、懷抱嬰兒的女人的赤足踏起的黃塵將所向無敵地彌漫全世界的天空。
“再見。”他對將軍行了個中國式的軍禮。
他真心地產生出一種同情和尊敬, 就像從小對那些勇敢的敗將感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