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電視劇《繁花》的名頭太響，就在看劇前讀了小說《繁花》。接著看了六集電視劇。之所以能看六集，是因為好奇這電視劇到底改了多少小說的內容。後來聽說這兩個繁花完全不搭界，就再沒有興趣看剩下的劇集了。但小說很有趣，值得聊一聊。
小說名為《繁花》，作者所指大概不是被精心嗬護的芍藥，牡丹，倒像是曠野中的點點野花，繁盛而卑微，經曆風霜，任人踐踏，但仍頑強地活著，綻放著，凋零者。 這繁花是小說中的眾多女性，蓓蒂，姝華，汪小姐，梅瑞，梅瑞娘，潘靜，銀鳳，李李，大妹妹，芳妹，小琴，春香，雪芝等等。他們的故事被幾個男主角串了起來。滬生，阿寶，小毛，陶陶。他們是故事中人，也是講故事的，聽故事的。他們是連係朵朵小花的枝條。風吹雨打，歲月磋磨，枝條依舊，但花兒已多半凋零。
愛讀書，有獨立思想的少女姝華，上山下鄉去了吉林。等滬生再在火車上偶遇她時，姝華竟披頭散發，渾身臭氣，神情恍惚。原來她已結婚生了三個孩子。被滬生送回上海後幾天，姝華就被聞訊趕來的丈夫接了回去，從此再無音訊。相似遭遇的還有去了安徽三線的大妹妹。小琴做了陶陶和芳妹婚姻中的第三者，她處心積慮盼著他們離婚。可就在陶陶辦完離婚手續的這一天，小琴從樓上掉下摔死。汪小姐一夜情懷上無錫範總的孩子，執意要生下來，產檢卻發現是個畸形怪胎。梅瑞一心求富貴，卻是黃粱夢一場，到頭來還要回去伺候癱瘓的前夫，以求一個棲身之地。李李模特出身，卻被好友騙賣澳門，雖得富貴卻看破紅塵出了家。小說中的女人多在現實與情欲中掙紮。銀鳳和小她一輩的鄰居小毛偷情被爺叔舉報，五室阿姨和工友在車間苟且被阿寶發現，金妹和小毛的拳頭師傅曖昧，不知名的一男一女兩個小販通奸被抓，還有小毛和不知名的洗衣女一夜情。隻有蓓蒂是始終冰清玉潔的女孩子。她是阿寶的鄰居，家庭優裕，從小彈鋼琴。文革開始後，她的鋼琴被抄走，人也差點兒被騙去大串聯。幸好阿婆把她追了回來。不久蓓蒂就和阿婆一起失蹤了。據姝華講蓓蒂和阿婆變成魚被貓王子叼走放入黃浦江了。這個奇幻故事透露出作者的悲憫與無奈。一個天真的，無依無靠的女孩子，因著父母的出身，麵對將持續數年的風暴，有能什麽樣的好結局？所以還是讓她消失在童話裏吧。隻有在童話裏，美好才能夠永恒。
對於現實，無論是文革時期還是改革時期，作者都隻是平靜地敘述。白描式的風格，生動，細膩，充滿細節。讀者被帶著進入那個年代，和嘩啦啦跑出來的看客看捉奸白戲，看抄家，看剪女人褲子，剪女人頭發，看槍斃人。也看普通人生活，比如這段描寫小毛吃飯的情景：
小毛家住三層閣，五鬥櫥上方，貼有一張冒金光的領袖像。全家就餐之前，小毛娘手一舉 說，慢，燙粥費小菜，冷一冷再吃。大家不響。小毛娘移步到五鬥櫥前麵，雙手相握，輕聲禱告 道，我拜求領袖，聽我聲音，有人講，燒了三年薄粥，我可以買一隻牛，這是瞎話，我不是財 迷，現在我肚皮餓，不讓別人看出我餓，領袖看得見，必會報答，請領袖搭救我，讓我眼目光 明。大家不響。然後，小毛娘坐定，全家吃粥。
類似的描寫還有許多，都是家長裏短的生活，諷刺，荒誕，心酸，五味雜陳。小說總體上是灰暗的色調，人卑微地活著，承受著時代的碾壓，情欲的衝刷，看不到什麽意義。一路走來，不過是從出生到墳墓的旅程。作者也提及基督教信仰，小毛娘是基督徒，但改信了領袖。小毛妻子春香也是基督徒，常常給小毛講聖經。然而春香生產時大出血，和孩子一起死了。小毛後來也得病去世了。臨死時，小毛娘說：天國近了，小毛要悔改。小說中唯一死去的就是這對夫妻。顯然，作者對基督教有好感，但沒有被說服。最後用一首流行歌曲結束了全書：
看似個鴛鴦蝴蝶／不應該的年代／可是誰又能擺 脫人世間的悲哀／花花世界／鴛鴦蝴蝶／在人間已是癲／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溫柔同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