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裏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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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停留兩天後，第三天早晨我們去位於雅典城北的汽車站乘長途大巴，前往希臘中部的德爾斐(Delphi)和北部的密特奧拉(Meteora) 。
旅店替我們叫的出租差一刻到七點準時來到旅店門前，上車後出租載著我們前往城北的汽車站。清晨的雅典，街上很清靜，人車不多，起先一段走的是大街，幾條街開過後轉進了小街，兩側是四五層上了點年頭的混泥土樓房，有些像國內七八十年代城市裏的居民區，但要整潔得多，最後出租在一座黃色平房前的小院壩停下，駕駛轉過頭來對我們說，車站到了。行前我們聽說過雅典長途第二車站小，心裏有所準備，但實地看到車站外觀時仍詫異於其簡陋。不過裏麵售票口和候車處整潔明亮，很安靜，和外麵的簡陋有不小的反差。我們去售票口買了兩張去德爾菲的車票，出後門在停車場找到去德爾斐的長途大巴，在旁邊靠牆的長椅上沒等多久就上了車，發車時間挺準的。
出城後最初一段是高速路。車上的乘客小半是外來旅遊的，其餘是當地希臘人，兩組乘客的差異一眼可以看出來。外來旅遊的，總要時不時往窗外看幾眼，一看景物二看大巴開到哪裏了。而對當地乘客來說，窗外的景物就像家裏的擺設，熟識得早沒感覺了，上車後有的在相互交談，有的在刷手機。
一小時多後長途大巴下高速路岔上了一條區間公路，開了一段時間後在路旁孤立的一家農莊院壩上停下，我以為有乘客要下車，之前一路上大巴不時在路邊毫無任何標牌的地點停一腳等人上下，然而這次大巴停穩後駕駛通過車上播音器告訴大家下車，小息片刻放鬆腿腳，後麵還有一半的行程在等著大家。
我站在院壩邊上抬頭眺望遠處，天際邊橫亙著一道青黛色的山巒，山巒頂峰籠罩在灰白色的雲團裏，看不見真容。從山巔到山麓一道道山體皺褶順山而下，皺褶靠山巔的部位還殘留著上個冬季下的雪，很出乎我的意想。知道希臘多山，但從未想到立夏後的五月還會在希臘中部看見山雪，當時我們穿著短袖衣褲，一身盛夏裝束。
遠處那座高的山是哪座山，我轉身找到駕駛好奇地問。
聽我問起，駕駛語氣崇敬地回答我說，帕納塞斯山(MountParnassus) 。
哦，是帕納塞斯山，古希臘神話中主司文藝的女神繆斯的處所，古往今來愛好文學藝術的人們心目中神聖的聖山，我明白駕駛剛才說話時語氣崇敬的原由了。帕納塞斯山是希臘的第八高山，我們要去的德爾斐，就在山南的半山腰上。
德爾斐這個山間小鎮位於帕納塞斯山南簏。正如遠古的時候，中土的先人認為他們所在的中土是世界的中心一樣，生活在古希臘的人們也認為，位於希臘地理中心的德爾斐鎮就是地球的肚臍，或者說地球的中心。德爾斐鎮附近的阿波羅神廟遺址，傳說為古希臘眾神之王宙斯的兒子、主司光明的阿波羅太陽神宣曉神諭的地方，坡下不遠處還有一處上鏡率極高的雅典娜女神神廟的遺址。
小鎮依山簏環繞著三層街道，街道兩旁是三四層樓高極有希臘山區民居特色的磚石樓房，因為山麓坡度陡，往往是坡下樓房的樓頂曬台便緊貼著坡上房屋的地基，坡上坡下街道之間是石砌階梯中間布置著花台，方便三條街道間的居民和行人來往。我們在網上預定的客店在中間一層街道上，不遠，我們拖著行包步行沿著前往那裏。像世界各地的旅遊小鎮一樣，德爾斐街旁也開設著一間間的旅遊品小店，餐館和客店。很出乎我們的預想，街上十分安靜，沒多少行人，隻有偶爾沿著單行街道開過的一輛過路車，擾亂一下街上的平靜。
住宿安頓好後我們前往鎮外公路旁的德爾斐考古博物館，以及附近山凹裏的阿波羅太陽神廟遺址。德爾斐考古博物館裏陳列著許多過往考古發掘出來的古物，但印像最深的是一號展廳中央矗立的兩尊麵目形態極為相似的石雕。據博物館講解員介紹，古希臘的爾戈斯地區有兩兄弟，克琉比斯和比同。有一年，爾戈斯赫拉神廟舉行一個拉車比賽，在比賽中，克琉比斯和比同兄弟兩人一起拖著一輛平時需要兩頭健牛才拖得動的大車，艱難地走完了八公裏的全程。頒獎時，神廟的祭司向他倆頒發了古希臘人最高的榮耀，在他倆萬分喜悅一同快步上前領取獎勵的那一刻，將他們石化成神聖的雕像，從此他們倆永遠享受勝利的狂喜。不過，這種傳說隻有在遠古時候才會產生吧，換著今天，即使許諾石化後可作玉皇大帝，可能也無人願意去嚐試一次。
出博物館向左看過去，半裏之外矗立著一刃百丈絕壁，絕壁底部，通往雅典的區間公路直角急轉彎繞過絕壁後消失在山崖背麵。絕壁之下，左側斜坡上隱約可以看見幾根巨大的石柱，那就是聞名於世的阿波羅太陽神廟遺址。從博物館過去半裏路便到了神廟遺址的入口，進去後的一段土路稱之為聖路通向半坡上的神廟遺址，聖路兩旁東一處西一處散布著古建築坍塌留下的殘牆剩瓦。那一段的氣溫變幻多端，剛進入口時微風習習，愈往上走感覺日光愈勁暴，我們來到半坡上的神廟遺址時四周熾熱難耐，遺址的石頭散發著令人頭暈目眩的白光，好像浩渺的太空中太陽神正手把著聚光鏡，把太陽的全部光照都聚集到了遺址似的，讓我們足足地體會了一把太陽神的威力。
阿波羅神廟座落在由五級石台鋪就而成的高台上，在公元前六世紀神廟落成時，神廟正麵原本矗立著六根由十二個大圓石疊成的石柱，支承著上麵的條石橫梁。由於戰亂和歲月的侵蝕，現在隻有四根石柱仍依然矗立著，展示著往日的餘輝。按希臘神廟建築的形製，有著六根石柱立麵的阿波羅太陽神廟不屬於最高級別，位於雅典衛城山上的雅典娜帕特農神廟立麵是八根石柱，柱高過十米，而雅典衛城山下東南麵的古奧林匹亞賽遺址內的宙斯神廟，也是八柱立麵，柱高過十七米，才是古希臘神廟的頂端級別。
離開阿波羅神廟遺址，我們沿左麵的石階上到斜上方的露天古劇場。古劇場呈半圓形，半圓形的開口麵向坡下的阿波羅神廟遺址，底部是石塊鋪砌的半圓形劇台，周圍的觀眾看台成扇麵狀展開逐排遞升，整個劇場能容納五千多人。古希臘時期，每四年一次在更上一層的露天運動場舉行古希臘四大賽事之一的皮提亞競技會(PythianGames)，同時也在劇場裏舉辦詩歌方麵的競賽，詩歌比賽的優勝者戴上月桂花枝編成的桂冠，這就是桂冠詩人一詞的由來。古劇場的狀況仍算完好，看台現在圍著一圈繩欄限製進入，但逢到特殊的時節，古劇場仍可舉行音樂戲劇方麵的大型演出。
從看台頂級左側望向下麵的半圓形劇台，發覺古劇場、阿波羅神廟，以及坡下公路另一側的雅典娜神廟遺址在一條直線上，這條無形的直線正好是左側絕壁和右邊山坡的對稱軸，而左側的絕壁和右邊及背後的山坡形成一個巨大的鬥型結構，鬥底就是半圓形古劇場。這個巨鬥仿佛是一個巨型的訊號接收器，來自太空中的阿波羅太陽神神諭，經過巨鬥的反射後聚焦在露天劇場，讓每個在場的人都有機會聆聽神的曉諭。
古劇場頂上路旁的指示牌寫著，古時舉行皮提亞競技會的運動場還在上麵五百米。在我們從古劇場下麵走到頂上時，天色一下陰暗下來，剛才明亮光猛的天空飛來了一片烏雲，我們加快步子，希望在山雨到前趕到坡上的競技場。就在我們穿過一片高大茂密的鬆樹林，遠遠可以看到競技場的石砌觀眾台時，一陣悶雷滾過頭頂。我們快步跑到競技場邊，忙亂中沒機會細看，拍了幾張照片便轉身離開了，就在我們急匆匆穿過那片鬆樹林時，巨大的雨點潑灑而來。然而幾分鍾後，當我們跌跌撞撞下到露天古劇場頂上，雨突地停了。我們住腳回首望向坡頂上的競技場，上麵的天空竟然湛蘭湛蘭的，德爾斐的太陽神，就以這樣的方式讓我們見識了他的變幻和神奇。
德爾菲的第三個看點是雅典娜圓形神廟，在坡下公路對麵，出阿波羅遺址公園往東走約半裏路，沒任何圍欄，不用購票。去那邊的遊人少多了，我們在那裏呆了前後有半小時，另外隻有三撥人，留影後就走了。可能是人少的緣故，雅典娜圓形神廟遺址給我感覺陰柔有餘，不像上麵的阿波羅神廟陽氣十足，我們也沒有久呆，拍幾張照片就離開了。
返回旅店後回到我們的房間，當時是五月份，旅遊淡季，空房多，店主給了我們一間陽台麵向山穀的客房。從陽台上望外看，眼前的景色出乎期待:下一層街道桔黃的屋頂背後是長滿灌木的斜坡，灌木盡頭，山崖消失了，一道深溝通向遠處的三角形衝積平洲，平洲上，綠灰色的橄欖樹成行成排鋪展向遠處，樹林盡頭，波光粼粼，那裏是科林西亞海灣，第二天去北邊的密特奧拉時要路過那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