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博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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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雙頭鷹國徽說起

(2015-02-13 08:37:50) 下一個

在俄羅斯期間,經常會見到這個國家的雙頭鷹國徽。一塊紅色的盾牌,一隻金色的雙頭鷹,一個頭向左,一個頭向右,鷹頭綴著彼得大帝的三頂皇冠,鷹爪抓著象徵皇權的權杖和金球。鷹胸前是一個小盾形,上麵是騎士聖·喬治騎著一匹白馬。騎士麵向右側,穿著銀色盔甲,披著淡藍色的披風,手裡握著鋒利的金色長矛刺向一隻黑色的蛇狀怪物。這奇特不凡的構圖,簡直就像一個活脫脫的俄羅斯。

聖彼德堡是俄羅斯第二大城市。碧波蕩漾的涅瓦河畔,一座高達120多米的尖頂鐘樓巍然聳立在一片古城堡之中,顯得威嚴、神聖,甚至帶有幾分霸氣。這就是彼得堡羅要塞。它不僅是全市最早和最高的建築,也是聖彼德堡的發祥地。與彼得堡羅要塞隔河相望的是聞名遐邇的冬宮。那厚實的淺綠色外牆,雪白挺拔的立柱,寬大的拱形窗戶,簷頂古銅色的雕像,以及宮前廣場中央直插雲天的亞歷山大柱,既體現了巴羅克式建築的雄偉和優美,又顯示出皇家宮殿的氣派和豪華。宮殿裡麵更是富麗堂皇,那精美寬敞的彩色大理石樓梯和回廊,那斑斕絢麗的孔雀大廳,那冰瑩剔透的水晶廳,那金碧輝煌的黃金廳,那五彩繽紛的勳章廳,那令人肅然起敬的將軍走廊,以及那陳列在冬宮裡的70多萬件藝術珍品,看了真叫人驚歎不已。最使人震撼的是皇宮中心禦座大廳正麵牆上那幅用4.5萬顆彩石鑲嵌的巨大俄羅斯地圖。你看它一頭伸向歐洲的腹地,一頭伸向亞洲的白令海峽,這橫跨歐亞、霸踞東西的形象和氣勢,不就像俄羅斯國徽上的那隻雙頭鷹麼?而且是一隻巨大無比的雙頭鷹。於是,我想起了彼得大帝。正是他的雄才大略,把一個原本跼踞於東歐平原的內陸小國變成了一個麵積占世界六分之一的雙頭鷹大國。在冬宮附近的伊薩克大教堂前的廣場上,正對著涅瓦河,有一座彼得大帝的塑像。一塊重達400噸的花崗岩底座上,一匹駿馬昂騰著前蹄,彼得大帝騎在馬上,身披大氅,緊勒馬韁,兩眼炯炯有神地直視前方,仿佛他立即就要鬆動韁繩,策馬向前疾馳而去。馬的後蹄踩著一條蟒蛇,更展現了這位大帝把一切敵人踩在腳下的非凡勇氣和風采。對於這尊由法國著名雕塑家法裡孔和他的學生柯拉共同創作的栩栩如生的雕像,很多人都讚不絕口。其實,在歐洲各地,這種傑出人物披盔躍馬的銅像比比皆是,實在沒有新意。如果把彼得大帝塑造成一隻鷹,也許更有特點,更能體現這位大帝的本質和形象。事實也是如此,在俄羅斯人的心目中,彼得大帝就是一隻具有文韜武略的雙頭鷹。瞭解歷史的人都知道,在彼得大帝之前,俄羅斯也是一個積貧積弱的國家。當時,西歐諸國正揚著航海大發現的風帆迅速進入工業革命時代,而俄羅斯卻由於封閉保守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麵。1689年,年僅17歲的彼得登基成了新的沙皇。從此,一個嶄新的俄羅斯開始出現了。

 從歷史看,彼得大帝和康熙大帝都是俄國與中國走向近代化的關鍵人物,兩位大帝處於同一歷史時期,年歲相仿、性格相似、誌向宏大、胸懷寬廣、雄才大略、經國濟世、氣勢恢宏,但是兩人治理國家的路徑不同。為了振興圖強,1697年,彼得大帝以一個下士彼得·米哈伊洛夫的身份,率領了一個大約由250人組成的“龐大的使團”,赴西歐進行了長達半年的考察學習。在這次旅行期間,他為荷蘭的荷蘭東印度公司當了一個時期的船長,在普魯士學過射擊,還在英國造船廠工作過,獲得“優秀工匠”獎勵。他走訪當地的工廠、學校、博物館、軍火庫,甚至還參加了英國議會舉行的一屆會議。總之,他盡了最大的努力學習西方的文化、科學、工業及行政管理方法。無獨有偶,此時在中國的大清王朝,康熙皇帝也在承德避暑山莊和北京皇宮裡向西方傳教士學習歐幾裡德幾何學,學習法國數學家巴蒂的《實用和理論幾何學》,學習西方的天文、曆法、物理、醫學等自然科學。多少年來,我們對康熙的這種學習總是讚賞有加,但如果和彼得大帝的微服赴歐學習比起來,究竟哪一個在治理國家上更高明呢?

彼得大帝對向西方學習有高度的自覺意識,決非處於一時衝動。回國之後,他便以西歐為借鑒,在俄國進行了一係列大刀闊斧的改革。他創辦了俄國歷史上第一支新型軍隊,建造了第一艘軍艦,批準出版了第一張報紙,建立了第一批世俗學校和文化院館,創建了第一個國家科學院,第一個聘請大批西歐科學家來俄履職,同時第一個將強大的教會置於皇權之下。麵對內外挑戰,彼得大帝以扭轉乾坤的偉人氣魄,力排一切障礙,掀起俄羅斯歷史上前所未有的改革,完成了改變國家命運的四大歷史任務:爭奪出海口,進行軍事改革;發展近代工業,建立各種類型的工廠;改造行政體製,完善君主專製製度。大興科學教育,以科教引領社會的深度改造。但彼得大帝並不滿足於此,他的目標是要使俄羅斯有更大的版圖,要有通向世界的出海口。1700年,他發動了對瑞典的“北方大戰”,經過21年的激烈較量,屢敗屢戰,終於取得了徹底勝利,從瑞典人手中奪得了夢寐以求的波羅的海出海口。在此期間,他又毅然地將首都從莫斯科遷往聖彼德堡。當年,這裡還是一片河汊和島嶼遍佈且沒有一塊石頭的海灘沼澤地。為了把新的首都建造得既堅固又壯觀,彼得大帝專門頒佈了“石頭稅”和在俄羅斯其它城市禁止用石頭建房的法令,全國所有的石頭都必須運往聖彼德堡,所有進入新首都的人員和車船都要交納一定數量的石頭。與此同時,他組織人力疏河架橋,使聖彼德堡成為了一座橋連島、水繞城,街河交錯、樓水相纏的美麗水城。如果把義大利的水城威尼斯比作小家碧玉,那麼聖彼德堡就是大家閨秀了。由於有了聖彼德堡這個瀕臨波羅的海的戰略要地,俄羅斯也就自此加入了海洋國家的行列。在彼得大帝的駕馭下,它就如同一艘新下水的巨艦,乘風破浪地駛向世界的大洋。一條不斷擴張的俄羅斯帝國之路就這樣延伸著,聖彼德堡就是這條帝國之路的出發地和橋頭堡。彼得大帝登基後,使落後的俄國經過短短20多年,“完成了巨大的跳躍”。就像普希金的詩句描述的:“俄國就像下水的海船,在斧頭敲擊聲中,在大炮轟鳴聲中,進入了歐洲!”馬克思亦認為,彼得大帝改革“為結束俄國百年來的落後狀態,起了重大的歷史作用。”172528日,彼得大帝病逝於聖彼德堡。他是一位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改革家和外交家。他堅定地推行改革,使俄羅斯由野蠻走向文明,但又強化了封建農奴製。他有很多好的品德,但也有粗暴,殘忍,易衝動,嗜暴虐和體罰的弱點。用普希金的話說:“嚴厲的沙皇讓俄羅斯騰空而起,又用鐵籠將它拽住。”俄羅斯當代歷史學家帕甫連科曾評價這位震古爍金的傳奇君主:“彼得是一個專製皇帝,是一個用野蠻手段除舊佈新的,他那個階級利益表現者。但他是真正的偉人,因為他關心的是國家的命運,是國力的增長,對俄國而且部分歐洲後來的歷史命運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同彼得大帝一樣有著鷹一般性格的,還有一位女沙皇,這就是葉卡捷琳娜二世。她原是德國公爵的女兒,年輕時嫁給俄國的沙皇,1762年靠發動宮廷政變登基。在位34年,幾乎連年征戰不斷,兩次同土耳其作戰,三次參加瓜分波蘭,把克裡木汗國併入俄國,打通黑海出海口,先後吞併了北高加索、克裡米亞、立陶宛、白俄羅斯和波蘭,把俄羅斯的領土擴展到了黑海之濱和歐洲心臟,使俄羅斯水路可直達地中海,陸路可直通西歐。她奠定了歷史上空前絕後的俄羅斯帝國的版圖。對此,這位來自異國他鄉的女皇不無驕傲地說:我兩手空空地來到俄羅斯,現在終於通過我的努力為俄羅斯送上了我的嫁妝。如果上帝再讓我活上200年,我的嫁妝將會是整個歐洲。她的政績卓越,一段段令人目不暇接的情史更成為一代代史學家津津樂道的話題。在寬闊筆直的涅瓦大街上一個精美廣場的花園中,至今矗立著一座葉卡捷琳娜二世的塑像。長波浪型的頭髮,拖長型的套裙,昂立的姿勢,遠眺的目光,以及她右手緊握的豎起的利劍,使這位女皇在柔美中透露著一股英武之氣。特別有趣的是,在她的長裙底下周圍,雕刻著許多神態各異的男人塑像,據說這都是她的情人。真佩服俄羅斯人的寬容和求實精神。他們並沒有因為葉卡捷琳娜的風流浪漫而對她予以否定和攻擊,相反卻把她視為民族的英雄和鷹一樣的偉人而崇拜。我想要是在中國,一定會像對武則天一樣,非把她罵得體無完膚不可。不能設想,如果沒有彼得和葉卡捷琳娜這樣一對具有強烈擴張性的雙頭鷹沙皇,俄羅斯會有那樣跨越東西兩半球的遼闊國土?也許是一種巧合,也許是一種讖定,不僅俄羅斯的國土像一隻雙頭鷹,整個俄羅斯民族的性格也像一隻雙頭鷹。叛逆與服從,勇猛與善良,倔強與懦弱,這就是俄羅斯人,兩種截然相反的性格常常在他們身上奇異地交織在一起。

 在俄期間,我們感受最深的是俄羅斯人既愛好打仗又愛好藝術的品格。對一個民族來說,本來這兩者是很難相容的,但俄羅斯人做到了。在我們所經之處,發現最多的是兩樣東西,一是戰爭勝利紀念碑,二是各種各樣的文學藝術博物館和劇院。由於崇尚打仗,19世紀以前的幾百年間,俄國的戰爭擴張幾乎年年進行。隻要是他們打過勝仗的地方,哪怕是一次很小的勝利,都要建造或大或小的紀念碑。在聖彼德堡涅瓦河的瓦西裡岬角,豎立著兩根巨大的紅色勝利柱,每打一次勝仗沙皇就立即命人在柱子上雕刻紀念。在俄國傑出將領庫圖佐夫打敗拿破崙的鮑羅金諾,方圓幾十公裏的地方就有幾十座紀念碑。不僅如此,許多城市還都有庫圖佐夫的塑像和以他名字命名的街道。至於衛國戰爭時期的紀念館、紀念碑以及坦克、高炮等紀念物,就更是遍佈全國各地,數不勝數。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充滿勇武之氣的民族,在身體裡卻同時流淌著藝術的血液。無論是在地鐵的車廂裡,還是在公園的僻靜處,都會看到不少人手捧書本在聚精會神地閱讀。無論是腰纏萬貫的富翁,還是囊中羞澀的窮人,每到週末,他們都要西裝革履地上劇院觀看芭蕾舞或其它演出。無論是在寬闊熱鬧的大街,還是在狹窄偏僻的小巷,一座座文學藝術名人的紀念館相映生輝。有人曾經作過統計,僅在莫斯科,就有圖書館418家,博物館、美術館和展覽館97家,電影院110家,文化音樂廳103家,劇院301家。俄羅斯人把戰爭和藝術的完美結合演繹到了極致。

在參觀莫斯科衛國戰爭博物館時,我們深深地為俄羅斯人的堅強而感動。在瞻仰了120米高的勝利碑後,我們踏著輕輕的腳步邁進寬大莊嚴的博物館內,一件件文物、一幅幅油畫、一個個雕像,把我們帶進了70年前那艱苦卓絕的戰爭歲月。麵對希特勒發動的閃電式進攻和狂轟濫炸,包括俄羅斯在內的全體前蘇聯人民並沒有被嚇倒、被摧垮,而是與敵人展開了英勇不屈的戰鬥。在這裡,我們看到了聖彼德堡人民被敵人圍困900天而彈盡糧絕依然不怕犧牲頑強堅守的慘烈情景,看到了莫斯科人民冒著敵人的炮火硝煙眾誌成城保家衛國的感人場麵……正是靠著這種頑強持久的浴血奮戰,英雄的前蘇聯人民最終取得了反法西斯戰爭的偉大勝利,並在此後成為了可與美國抗衡的超級大國。但在克裏姆林宮內,當我們佇立在空蕩沉寂的萬人大禮堂的門前時,又明顯地感覺到俄羅斯人的脆弱。20世紀90年代初期,就是這樣一個堅強得令人生畏的民族,卻在一夜之間發生劇變,不僅國家解體,而且蘇共也被解散。曾經打響十月革命第一炮的“阿芙樂爾”號巡洋艦如今隻能靜靜地躺在涅瓦河上供人憑弔,飄揚在克裏姆林宮上空的紅旗如今也隻能成為人們的歷史回憶。在敵人麵前,俄羅斯人顯得是多麼的英勇頑強。在自我麵前,俄羅斯人顯得又是多麼的脆弱無能。

在聖彼德堡的皇村,我們從偉大詩人普希金的身上感悟到了俄羅斯知識份子的儒雅與剛烈。皇村,這座花園般的沙皇行宮,簡直就是冬宮的翻版,一樣的風格,一樣的規模,一樣的豪華,一樣的氣派。作為貴族出身的普希金,曾經在這裡讀書和生活了6年,寫下了大量膾炙人口的詩歌,展現了他無與倫比的文學天賦。正如別林斯基所說:“隻有從普希金起,才開始有了俄羅斯文學。”現在這裡立有一尊普希金的銅像。望著他身子微微側傾、一手托腮、凝神沉思的情景,一股高山仰止之情在我們心頭油然而生。或許是詩歌的激情常常會爆發出愛的火花,普希金在創作中不僅收穫了詩歌,同時也收穫了愛情。他和花朵般的娜塔麗婭結婚了。一個英俊儒雅、才華橫溢;一個年輕漂亮、溫柔多情。這天作之合的一對,吸引了當時社會上不少羨慕的眼光。然而,一個名叫丹特士的法國青年的出現,破壞了這個家庭的幸福和安寧。為了捍衛自己的榮譽,儒雅的普希金毅然地拿起了槍,於1837127日同丹特士進行決鬥,並為此付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俄羅斯詩歌的太陽”從此隕落了。一個握筆的儒雅文人卻有著武士一樣的烈性和剛勇。這是一場普希金與情敵的決鬥,更是一場普希金自身筆與槍的決鬥。正是這種雙重的矛盾性格,導致了這場悲劇的發生。

彼得大帝和葉卡捷琳娜二世一直堅定地在俄羅斯歐洲化的道路上前行。由於受孟德斯鳩、伏爾泰和狄德羅等為代表的法國啟蒙思想家的影響,他們全麵仿效西歐,在政治上實行“開明專製”,同時在其他方麵也不斷地“西化”,親自給屬下剪須割袍,就是他蓄意革新的戲劇性故事。他發佈訓令,隻許貴族和官僚人士穿西歐式樣的短裝。彼得以這種激烈的方式表明了他移風易俗、大力改造俄國的決心。這以後的俄羅斯,儼然成了一個歐洲化的國家。然而,到了19世紀初期,新的沙皇亞歷山大一世雖然推行的仍然是西方化的政治統治,但接替其位的亞歷山大二世一方麵宣佈解放俄國的數千萬農奴,這無疑是帶有強烈西方色彩的革新之舉。而另一方麵他又宣佈東方式的專製製度是國之基礎,任何時候都不能動搖。到了亞歷山大三世時期,則乾脆採用東方式的員警專製統治方式,因此也被稱為俄國歷史上最黑暗的時代。1917年十月革命一聲炮響,俄羅斯又走上了同西方社會製度完全對立的社會主義道路,但在歷經74年後,於1991年又改旗換幟,在葉利欽的主政下,俄羅斯雖然完全恢復了西方的意識形態和社會製度,但俄羅斯的綜合國力、政治、軍事和話語權等,尤其是俄羅斯人的生活水準,在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的打壓下,全麵出現頹廢,一蹶不振的俄羅斯在蹣跚前行。不過,上帝是垂青俄羅斯的。普京這位時代強人的出現,再次使俄羅斯令世人刮目相看。

也許就是因為俄羅斯的歷史像一個巨大的鐘擺,一直在西方和東方之間搖擺,它有時親近西方,有時又擺向東方;有時非常強調自己的西方特徵,有時又十分鍾情於東方的文化。也正是因為其經常搖擺不定,西方從來就沒有把俄羅斯人當成是真正的歐洲人,而東方也沒有把俄羅斯當成是亞洲國家的一員。所以,俄羅斯人始終有一種文化上沒有歸屬的感覺,始終在西方文化和東方文化上做著一種艱難的選擇,沒有像有些國家那樣專心致誌地謀求建立一種獨立的文化。長期的猶豫和彷徨,俄羅斯的民族性格也就難免出現兩個極端的分裂。也許這永遠是一個解不開的謎。因為在俄羅斯的歷史文化中,西方和東方兩種因素永遠在相互角力,互為影響,雙頭鷹的目光也永遠不可能朝著同一個方向。俄羅斯,雙頭鷹一樣的民族。俄羅斯,雙頭鷹一樣的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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