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十九世紀作曲家瓦格納是一位才華卓越又備受爭議的魅力大師,他的作品和政治傾向對二十世紀有重大影響,成為納粹意識形態的靈魂。但是今天全世界的文化界仍然熱忱的紀念他。西方一般對藝術家性格古怪,離經叛道,為世俗不容,都不予深責。瓦格納卻不隻是離經叛道,一半天使一半魔鬼,而是下流,甚至有多少變態。瓦格納是卑鄙小人,但他寫出天籟般的音樂。反對瓦格納不隻因為瓦格納反猶太,而是因為瓦格納要消滅所有猶太人。在瓦格納的時代,許多知識分子都反猶太,李察斯特勞斯便是其中之一。可是,以色列沒有杯葛李察斯特勞斯及其他反猶太藝術家,隻杯葛瓦格納。人們沉浸於崇高、壯闊、雄偉的樂曲聲中,但沒有忘記這位音樂大師排猶的主張和種族主義思想留下的陰影。十九世紀末是浪漫主義狂飆催心裂肺的時代,殉情被視為最崇高的浪漫愛情,死亡是壯烈的自我完成,納粹軍人一邊聽《女武神之行》一邊戰死,還以為是為崇高的理想捐軀。托爾斯泰說,聽瓦格納,有如醉酒或吸食鴉片。德彪西說聽瓦格納慘過執迷,簡直是著魔。你不再屬於你自己。名指揮Otto Klemperer在1917年聽完一場瓦格納演奏會後說:“當我喜歡瓦格納時,我便不喜歡自己。”如果說能感動受眾、能把受眾牽進作品中是上乘的藝術,那瓦格納的歌劇便名副其實是上乘的藝術。偏偏瓦格納刻畫的,除了尼采筆下的權力意誌外,就是痛苦、執迷、著魔、亂倫、通姦、謀殺、錯亂、瘋狂及死亡。據悉,瓦格納心臟病發而死前寫的最後的字句是愛─悲劇。很少有人會對瓦格納的音樂無動於衷。一九二三年,中國詩人徐誌摩把他聆聽瓦格納音樂的感受寫進詩裡:“是神權還是魔力,搓揉著雷霆霹靂、暴風、廣漠的怒號,絕海裡駭浪驚濤??,忽然靜了,隻剩有鬆林附近,烏雲裡,漏下的微噓??”。藝術是無罪的。話雖然這樣說,但瓦格納的確會使人入迷,甚至走火入魔。許多精神病人都熱愛瓦格納的音樂。瓦格納的歌劇《崔斯坦與伊索德》(Tristan und Isolde)曾經帶來不少悲劇。該劇首演飾崔斯坦的歌手Ludwig Schnorr von Carolsfeld不久便因過分投入而精神錯亂死亡,年僅二十九。另一名飾崔斯坦的歌手Aloys Ander亦精神錯亂,進了精神病院,1895年死去。瓦格納很內疚,說他的劇作把歌手推向深淵。他承認《崔斯坦與伊索德》會令人錯亂和瘋狂。不僅《崔》劇,瓦格納其他作品都會令人不安。支持瓦格納的巴伐利亞路維二世瘋皇帝,聽到半路中途精神崩潰而昏倒。他對瓦格納的迷戀太過明目張膽,當時瓦格納爲避債東躲西藏,路維不僅為他清償了全部債務,還特地為他興建了拜魯伊特節日歌劇院,專門上演瓦格納的歌劇,又賞賜他一座華美住宅,搞到舉國譁然。人們還擔心國王在瓦格納身上揮霍的金錢會越來越離譜,朝廷隻好出麵施壓,將瓦格納逐出國境。但絲毫不減路維二世對瓦格納的傾心。尼采後來痛罵:“瓦格納真是個人嗎?他不是疾病嗎?”瓦格納可說是史上最備受爭議的音樂家,一來,他雖然參加過1849年的德累斯頓起義,跟無政府主義者巴枯寧結交,但起義失敗後,瓦格納即轉成大右派及極端的反猶太主義。二來,希特勒將他的音樂等同納粹主義的精神。上承貝多芬,下啟施特勞斯的後浪漫主義歌劇潮流的瓦格納,不僅以音樂中的英雄情結和民族主義情緒為納粹文化所宗,他還曾寫過評論表達他的反猶主張。在《音樂中的猶太文化》一文中,瓦格納把猶太人視為因人類墮落而產生出來的惡魔,評論說“猶太人對德國文化產生瓦解性的影響。”因而祈求猶太人的倒臺。在瓦格納的歌劇中,一些小醜的角色是對劣等猶太人的影射和嘲諷。據說是因為瓦格納在藝術圈子裡和猶太同行有人際關係的摩擦,他嫉妒德國傑出的猶太作曲家孟德爾鬆的才華。也許一個激烈的藝術家需要敵人,因為隻有敵人的存在才令他激情亢奮。正是瓦格納的觀點給納粹提供了某些能夠支撐自身政治主張的論據,成了納粹政治哲學的先聲。
1901年,希特勒十二歲,在奧地利窮到隻能買企位票站著聽,但第一次聽瓦格納的歌劇《羅恩格林》後即寫道:“我迅即迷住了。”四年後,希特勒聽瓦格納的《黎恩濟》(Rienzi)。故事講十四世紀羅馬的歷史,人民英雄黎恩濟率領民眾起義,推翻貴族的統治和壓迫,出任護民官,還想統一意大利,最終失敗。希特勒告訴瓦格納的媳婦溫妮花:“由那一刻開始,我決誌要從政,當人民的護民官。”德國作家Joachim Kohler認為,沒有瓦格納,便不會有希特勒。這個說法無疑言過其實,但不容否認,瓦格納對希特勒的確影響甚大。瓦格納的粉絲會說,不能因此把希特勒的魔性算在瓦格納的頭上。畢竟瓦格納在1883年已逝世,六年後希特勒才出世。人們卻不能不承認,瓦格納的音樂及其論述,是納粹文化發展的一個組成部分。在德國長達十二年的納粹時期,瓦格納的音樂備受推崇,每次納粹黨大會或群眾集會上,特別是在希特勒檢閱軍隊、行納粹舉手禮時,都會播放《眾神的黃昏》。德軍的戰壕裡也飄蕩著瓦格納的樂曲,他們甚至在集中營中組建了高水準的樂團,演奏瓦格納的音樂去改造囚犯??
有人說瓦格納潛移默化地塑造了希特勒和他的第三帝國,音樂真有如此巨大的魔力嗎?這個塑造過程是如何發生的呢?這就需要我們仔細考察瓦格納音樂的內在品質了。瓦格納本人一直強調自己不是單純的藝術家,他不僅熱愛音樂,還愛好政治與哲學。他創作音樂是為了表達其世界觀,表達其德意誌理想的。他的音樂驚風雨、泣鬼神,具有一種神秘的暗示力量,一種強大的煽情,給予聽眾精神上的感召。希特勒對瓦格納無比敬慕,有著近乎宗教感的崇拜之情。年輕時,希特勒甚至表示甘願充當瓦格納樂隊中一名鼓手。如果這個平庸的小畫家真做了一名鼓手也就好了,但令世界不幸的是,希特勒在瓦格納音樂裡發現了強大的自我,從而成為一個政治人物。他把從瓦格納那裡學來的一切用於其政治生涯,繼承並發揚了瓦格納的反猶思想。例如,希特勒的演講模式就是從瓦格納的序曲中學來的:從一個平淡的開頭達到動人心魄、令人沉醉的高潮,像瓦格納歌劇中的英雄一樣聲嘶力竭地吼叫,以強烈的生命力訴諸於聽眾的心靈,讓德國聽眾和演講者一起忘我地失去理智。瓦格納的歌劇充滿了日爾曼民族的種族優越感。來源於英雄史詩的歌劇,讚頌金髮魁梧的德意誌人勇敢而堅毅地與其他民族作戰。在浪漫歌劇《羅恩格林》中,國王海因利希唱道:“德意誌利劍為了德意誌土地,這樣就能保衛國家安康。”這句唱詞,對少年希特勒的種族主義世界觀的形成起了關鍵作用。希特勒在《我的奮鬥》一文裡引用了德國的利劍的提法:“新帝國必須再一次沿著古代條頓武士的道路向前進軍,用德國的劍為德國的犁取得土地,為德國人民取得每天的麵包。”希特勒曾深情自白:“在我一生的每個階段,我都要回到瓦格納。”即使是最後的死亡,希特勒也要像華格納歌劇中的英雄那樣去死。瓦格納歌劇中的英雄都是和情人一起攜手走向死亡的,例如漂泊的荷蘭人和他的桑塔,唐豪塞和他的伊麗莎白??希特勒也和情婦愛娃在舉行結婚儀式後雙雙自殺,臨死時播放瓦格納歌劇中的《情殉》一曲。
2013年五月是瓦格納誕辰二百年(1813-1883),歐美各地,以色列除外都有紀念他的音樂活動。他的家鄉萊比錫更會豎立一個新的瓦格納雕像。雕塑家Stephan Balkenhol表示,他不會把瓦格納雕刻成偉大的人物,而是如實地呈現瓦格納頗為醜陋的樣貌,以及相當矮小1.6米的身材,背後加一個龐大的陰影,寓意瓦格納有極其陰暗的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