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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愛喝酒的爸爸。
自打我有記憶,就有爸爸喝酒的影像。
爸爸是北方人,北方人能喝酒;爸爸是少數民族,少數民族更能喝酒。北方人+少數民族,你說這酒能不喝嗎?
其實,這也是個刻板印象。爸爸兄弟五個,還有兩個滴酒不沾。好酒的是爸爸跟他的三哥。
1982年,先生要到瑞典留學,表哥請了在哈爾濱有頭有臉的本族一起餞行。酒桌上,大家一口一個“咱們達斡爾族女婿,有出息!”!你一杯他一杯,他被忽悠得暈暈乎乎,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回來的公交車上晃晃蕩蕩就開始說頭暈惡心。好不容易忍到家,一開門,“哇”的一大口,全吐在自己門裏,這個臭!
我一邊收拾一邊說“我爸爸喝了一輩子酒,也沒喝成你這樣啊”!
這話一點不摻假,千真萬確。愛喝酒的爸爸,從來沒有喝得哇哇大吐,不省人事,也從來沒有借酒生事,裝瘋賣傻。他隻是每晚要喝上兩口,就像每日routine一樣。
爸爸喝的酒都是60度老白幹,二鍋頭,普普通通,沒噱頭,但是不上頭。黑龍江省軍區自己做過白酒,名字有傍大款之嫌:“軍工白”,後來成為爸爸最愛。
中國人無酒不歡,無酒不成宴。就是工作上酒桌應酬也是常事。這個時候父親反而喝得很少。回到家裏總要再弄點稀的熱的補兩口。媽媽說:“剛吃完好的,還不過癮?”他回答:“那叫什麽喝酒!”言外之意,酒逢知己千杯少,工作宴是工作,不是喝酒。
家裏也是有好酒的,那年月就是茅台汾酒竹葉青。這些名酒他自己不怎麽喝,喜歡請朋友來家,自己親自下廚房炒兩個菜,看朋友們喝得高興他才高興。記得原來單位有個摘帽右派,喜歡喝兩口,可是家裏管得嚴,不能常喝。爸爸有時也請他來家裏喝酒。此事被人議論,說父親“與右派劃不清界限”。父親得知,一笑了之:“他一個右派敢跟共產黨員喝酒,共產黨員還怕跟右派喝酒?”
父親不怎麽看電影,偶爾看一場,如果影片裏有喝酒鏡頭,那他回來也會再喝上一口。用他的話說:“酒蟲被勾出來了!”
有兩個曆史時期爸爸沒有酒喝。
一是六十年代初期。酒是糧食精,吃都吃不飽,還釀酒?偶爾搞到一小杯那就是過大年了1961年還是62年,五叔的小舅子我們也叫“舅舅”調來呼和,父親請他到“麥香村”吃飯。這是一家回民飯館,拿手是羊肉燒麥。父親跟金舅舅喝了酒,好像一元錢一兩,喝了不少!燒麥也很貴,我們小孩子吃完就出去在麥香村的小院子玩一會兒,回來繼續吃。母親後來說:“這頓飯一個月工資沒了!”
再有就是文革被抓進牛棚。
那年過十一,牛棚法外開恩,讓牛鬼蛇神的家裏送一頓好吃的,以彰顯黨的寬大之政策。我和媽媽弄來一隻老母雞,還做了大米飯,那個年代,普通人家這就是過年了。媽媽還特意用一個棕色小藥瓶裝了一點白酒,可能一兩都沒有。把瓶子埋在大米飯下。我把這頓豐盛的“過年飯”送過去,然後等在那裏帶飯盆回家。
爸爸出來了,我一看燉雞的盆子一幹二淨,可是一盆大米飯隻是扒拉了幾下。我心存疑惑,又不好問什麽。回到家跟媽媽翻盆子,才發現裝酒的小藥瓶因為熱飯壓在上麵炸了,酒沒喝成,大米飯都是玻璃渣子,也沒法大口下咽啊!媽媽拍著自己腦袋這個悔啊!
後來牛鬼蛇神們被押著去勞動,跟爸爸關係不錯的老工人王叔在一大片紅磚堆裏會悄悄放上一小瓶白酒,爸爸托詞小便時,會鑽進去偷偷喝兩口(見我的另一篇博文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65898/201408/26069.html)。
父母去世三十年了,隻要有機會去掃墓時,一定給爸爸帶上一瓶白酒。不用高大上的茅台五糧液,不用洋派的威士忌,還是他最愛的、老百姓常喝不厭的二鍋頭、老白幹。
先斟上一杯白酒敬在墓前,剩下的就灑在墳上。
願這點點滴滴的酒香帶著女兒濃濃的思念飄向天堂。。。
回複 'lao-fei' 的評論 : 找到真老鄉了!你好。我也在31號樓前的大操場晨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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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老鄉啊!沒準還是校友或同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