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追憶父親
時光如電,一轉眼父親離開我已經半年多了。父親母親雖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恩愛夫妻,但是兩個人幾十年如一日,相依相伴,相濡以沫,彼此早已成為對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兩年前母親的猝然長逝給了父親沉重的打擊,他的生活從此發生了很大的改變。我那年回國探親的時候父親還健康。但是他那日漸蹣跚的步履,憂慮無奈的眼神讓我深深地擔憂。果然,我走後不久,父親的身體開始每況愈下。
父親的第一次住院是因為帶狀孢疹,病情並不嚴重,經過治療很快痊愈出院了。去年春節的時候,因為收拾我留下的一個舊的行李箱子,父親不小心閃了腰,造成腰椎輕微骨折。我聽了以後很焦急,想馬上請假回去照顧他。父親一口拒絕,說自己並非不能自理,隻是需要臥床靜養,況且二哥還在身邊,讓我不要耽誤工作。我最終沒能拗過他們,失去了一次可以陪伴照顧他的機會。兩個月的靜養養好了骨折,卻造成了父親的腿部靜脈血栓。於是父親第二次住進了醫院。醫生見他已是八十幾歲高齡,建議保守治療。出院時父親已經能拄著拐慢慢地行走了,但是以前健步如飛的日子卻是再也回不來了。
五一的時候父親執意要去養老院,願望非常強烈。我知道他是不想麻煩兒女。我們隻好給他聯係了市裏最好的養老院,單間,還有二十四小時的服務。父親最後的半年時光是在養老院裏度過的。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是比較滿意的,服務員隨叫隨到,飯食清淡也適合老年人的口味,而且還可以和別的老人聊聊天。但是腿部的血栓限製了父親的活動,運動量的減少又影響了他的飯量,很多營養品也吃不下去。父親日漸消瘦卻又檢查不出什麽毛病。自從母親去世後,擔心父親寂寞,我經常和他視頻。那是十月底的一天,我們的最後一次視頻,父親看到我們一家都在,顯得很高興。聊了很久,最後還笑著說,你們一家要好好的,一定要幸福。說得很鄭重,沒有想到這竟是父親留給我們的遺言。
第二天父親就因為身體虛弱被送進了醫院。醫生隻是說營養不良,但是從傳回來的化驗單我感覺事態比較嚴重。肝功能指標都不正常,我決定馬上訂票回國。沒能見上母親最後一麵,已經是我終身的遺憾。我不想再有第二次遺憾。記得那是一個星期五的下午,我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裏,心亂如麻,神思不寧。仿佛預感到什麽事情要發生。一回家就接到二哥的電話,父親突然全身衰竭,已經在睡夢中安然離世。等我再見到父親時,他靜靜地躺在那裏,無聲無息。我隱忍了一路的眼淚,悄悄地滑落。我們把父親葬在了母親身邊,這兩個最愛我的人,長眠於此,不再寂寞。
童年時我對父親的記憶並不深刻,那時家裏人口多房子小,父親常年住在單位的宿舍裏。直到我上小學全家才終於生活在一起。我小時候很淘氣,放學後經常和小夥伴在學校裏玩耍不回家,有時還摔得鼻青臉腫。總是父親來接我,推著那輛破舊的自行車,在校園的各個角落呼喊我的名字。高中的時候開始上晚自習,無數個漆黑的夜晚,當我一走出校門,就看見父親默默地站在那裏等我,三年的時光,風雨無阻。那種溫暖的感覺如今依然曆曆在目。
退休之後,父親的性情變得越來越溫和。小孫子的到來給他的生活帶來了無窮無盡的樂趣。不知從何時起,嚴肅的父親變成了慈愛的爺爺,話裏眼裏滿滿的都是寵溺,很有一些俯首甘為孺子牛的意味。小孫子病了,他半夜三更起來跑醫院看急診。外孫女回來了,他又頂著酷暑給她買喜歡的燒餅。每次回家時,父親總是一大早就起來,給我們買回各種各樣的小吃。臨走前他又細心地買好火車票,準備一大包常用藥,細細地叮囑每種藥的用法。和母親無微不至的愛相比,父親的關懷就像是春天裏的細雨,悄無聲息卻又滋潤著大地。
周國平說,一個人無論多大年齡上沒有了父母,他都成了孤兒。他走入這個世界的門戶,他走出這個世界的屏障,都隨之塌陷了。父母在,他的來路是眉目清楚的,他的去路則被遮掩著。父母不在了,他的來路就變得模糊,他的去路反而敞開了。如今的我,雖然已經能夠直麵人生中的風雨,但是依然感覺到自己成了一個孤兒。父母在,雖然天涯海角,但是無論何時回首,他們的牽掛總在那裏等著我。父母走了,一切溫暖的往昔都成了回憶,再也沒有人能夠像他們那樣毫無條件地支持我,我身後那個堅強的後盾已經轟然倒塌。
人生就是一列開往墳墓的列車,路途上會有很多站,很難有人可以自始至終陪著走完。當陪你的人要下車時,即使不舍也該心存感激,然後揮手道別。細雨中我靜靜地佇立在父母的墓前,心中依依不舍。這一生他們給了我太多的關懷和溫暖,而我為他們做的卻太少太少。但是我必須和他們道別,我的旅途還沒有到站,我還有責任陪著我愛的人繼續前行。我會更加珍惜沿途的風景,更加淡定從容的走下去,他們會在天涯的盡頭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