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立於盛唐李隆基坐殿時期。李隆基在華夏歷史上是一個復雜且矛盾的帝王,在其執政期間旣有開元之治又有安史之亂,旣指揮了唐隆之變,又歷馬嵬驛兵變,眞可謂是非成敗轉成空,多彩多姿、跌宕起伏都付笑談中。他的廟號名稱爲玄宗,但後人又稱其爲唐明皇,自古至今議論玄宗者紛紛揚揚,卻少有人指出自從玄宗以後唐代的朝廷就開始從擁抱世界轉向了隻麵對華夏內部,這種變化對華夏的文明進程有何影響,尚在未知之中,當然筆者對於這個問題尚未進行過深的探究,因此沒有什麼發言權。
玄宗李隆基作爲個人而言也非庸庸之輩,他崇雅好博,文氣雄渾。《舊唐書·玄宗本紀》説他“性英斷多藝,尤知音律,善八分書”。皇帝如果平庸且不亂搞事,則大多能承繼祖業,平穩地把政權延續下去,但若才藝出衆,而治理能力平庸再加上喜功好大,那就並非是個好現象,李隆基就是個鮮明的例子。所謂“八分書”,後人通指爲隸,實則隸亦隨時代而異。唐隸化方整爲寬博,“類隸變方,廣作波勢”。以傳世之《紀泰山銘》、《石臺孝經》等書法觀之,李隆基的八分書確實是稱得上造詣不俗。從《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的行文中可知玄宗曾給該教親賜墨寶題寫“禦榜龍書”,並贊其“寶裝璀翠,灼爍丹霞,睿劄宏空,騰淩皦日”,想之必不全爲阿諛奉承,可稱之爲誠非虛語。
《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的書者是朝議郎前行台州司參軍呂秀巌,據我所查這好象是他留下的唯一書法作品。喜歡二王及初唐法書的不妨讀讀此碑。唐初“右軍之勢,幾奔走天下”,喜王之風之盛不可言喻,以至唐太宗竟帶著天下第一行書隨赴黃泉。讀呂書此碑,可見王右軍之俊逸、歐陽詢之慎密、虞世南之含蓄,更得《集王聖教序》及褚遂良之空靈飛動。該書點畫流麗清健、間架端雅威嚴、筆力俊朗險峻、章法靈動飄然,絶對是傳世書法作品中上佳之品,亦是極好的學書範本。此碑貼好似出版者不多,筆者見到陜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版本還不錯,可惜並未點明是何時的拓本。
景教在華夏的好時光並不太長,到唐武宗李瀍滅佛時,景教亦在禁止之列,由此這一波基督教進入華夏的進程就被截斷了。但景教亦不算完全退出華夏,而是轉到新疆一帶,至元代時才又擴展到了蒙古,並隨蒙古人的入主中原又來到了大都,旣今之北京。據文獻記載當時在大都曾有數萬信徒,以至元朝中央設立宣政院以管理宗教事務。此時基督教並未在華夏下層民衆中得到融合,它所依靠的是元朝統治者的支持,因此也隨著蒙古人的退出中原而飄然而去。
時間來到明末,伴隨著大航海時代的到來,歐洲的傳教士開始東來,這是現代基督教在華夏的正式而廣泛地傳播。這次與前兩次不同的是,基督教傳教士們帶來的不僅是古老的宗教,同時帶來的還有歐洲進步的科學和思潮。早期的以意大利及法國等歐洲國家爲主,比如利瑪竇、湯若望、畢方濟、南懷仁及前文提到過的以法蘭西院士等科技菁英組成的爲皇室、貴族及上流社會服務的一類教會人士。這些人高高在上,其作用受限於皇室、貴族及上流社會。教會人員對滿清最大的影響莫過於史稱孝莊文皇後接受湯若望之建議立玄燁爲帝之舉,而對上層人物的影響也相當成功,比如徐光啟、李之藻、楊延筠等學者名流不但廣泛地支持基督教而且後來幾乎都受了洗禮皈依入教。這次的基督教傳播使西方的地理、天文、數學、機械、兵器等自然科學方麵的先進知識走進了古老的華夏。但這種現代科學技術的傳播也僅限於皇室及少數貴族,其中最出色的也有,比如滿清皇帝康熙就熟知幾何原理等算學知識,他自已也曾言及:“爾等惟知騰算術之精,郤不知我學算之故。朕幼時,欽天監漢官與西洋人不睦,互相參劾,幾至大辟。楊光先、湯若望於午門外九卿前當麵暏測日影,奈九卿中無一知其法者。騰思己不能知,焉能斷人之是非,因自憤而學焉。”雖然康熙隻是爲了皇權而學習科學知識,但這也從側麵展示了,他不滿足於在政治上具有縱橫捭闔之雄才大略,而且也要在文化學術領域成爲最高的仲裁者。在此一點上,康熙確實要比古往今來的獨裁者們略高一籌。
受益於教會而得大位的康熙在康熙八年卻下了禁教令,“其天主教除南懷仁等照常自行外,恐直隸各省複立堂入教,仍著嚴行曉喻禁止。”不過經過了“歷法之爭”,但傳教士以其科學知識對滿清統治者提供高效服務,特別是在平定三藩之亂中西洋火炮的作用非同小可,因此康熙三十一年朝廷又重新頒佈了容教令,允許其有限度地傳教,後人認爲這是對傳教士爲朝廷所做貢獻的酬謝。但最終康熙及雍正還是感到基督教的神權思想對皇權的挑戰及威脅,以後數次下了禁教令,基督教第三次在華夏的傳播最後還是流於失敗,倉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