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自幼不甚通拚音,非爲它故,乃未得教爾。文革前父母所用字典,一爲老版之《新華字典》,內中尙未有拚音,另一爲老版之《辭源》。《新華字典》我下鄉時曾帶在身邊,説來亦無大用,因其未收有簡體字。拚音與我來説有其痛處,七七年高考,因不會,想來把旁人視爲白送的分都丟了。
愚之體會漢字非靠音而傳,漢字完全可以是啞巴音。有人總笑他人讀錯字,但我從不敢笑之,因爲至今我仍是見字有邊讀邊,無邊讀中間。何者?因下鄉早,小學實際上僅讀過三年半,此後旣爲停課鬧革命,等到復課鬧革命,我已被移至昭烏逹盟,從此再無老師教我語文,以致於今老大無成。雖也動筆打字,但亦僅靠五筆字型。五筆收字無足,倉頡補之。學日語後,才知吾之識字法乃已國際化。在日語中有一詞爲“百姓読み“,直譯就是百姓讀書,實則旣是指我這種人的識字法。但日本人有些肚量,並不因爲平民大衆讀錯音而一定要去糾正,反而順之自然,把有些字詞按其流行而定爲正聲,或者是采用訓讀音讀同存,好似也未見有日本人爲此而如?考妣。
我説漢字並非靠音而傳一定有人會不同意。我可以擧兩個例子,一是在遼南的人説到粽子的粽大多都讀Zeng去聲,而新華字典標注的音是Zong去聲,但這並不影響東北人一致認爲那就是粽子;二、靠近熱河圍場,也就是普通話原音取樣地的範圍內,很多人讀“俊”爲zhuen,旣不是“尊”,也不是“珍”,而是一個在普通話中根本就沒有的音。這一方麵説明語言更重要的是使用羣體的共識,另一方麵也説明了很多語滙,特別是存在於某一特定區域的語滙在推廣普通話的過程中被迫消失了,也就是文化特質被削除掉了。這也是文化滅絶的一個方麵,因此東北方言現如今用普通話和簡化字根本不能夠完全表逹和體現。在這方麵粵語做得不錯,但那並非是大陸的努力,而是因爲一九九七年以前,香港有著獨特的位置。
人之質非同一也,學習方法自亦難同。愚智非高,必難全麵發展,旣然可拋音而識字,何必非得音正腔圓,又不是去當趙忠祥?記得八十年代初讀《古文觀止》時,其書爲中華書局一九五九年版繁體竪排,經過文革,前無頭後斷尾。初讀甚喫力,繁體常人以爲非難,實則由簡入繁眞不輕鬆。靠《辭源》終過一遍,讀後忘前,終篇時僅剩少許印象。再讀則大有收獲,古人言,讀書百遍其義自見,信然。但至今其書中字讀不出音者,仍不可數,讀錯音者未知。
愚尚有一心得。讀人物傳記,常見“一目十行“之贊,始未解,疑其虛。今熟讀竪排之書,方知其言爲實。人雙瞳,平視,寬有度,橫排本無以上下睹之,竪排之書一覽數列,人之本能也。愚性拙,雖十列不能,但三、兩列尚可應付。人皆言之乎者也,八股臭味,唾之不及。愚卻以爲,文言眞乃漢語之精髓,汝未知,何言其頽?不習先人之文,何談繼承發揚光大?看今世界,橫寫文字有之,竪排文字亦有之,何優何劣,恐非能解。愚以爲若想拿諾貝爾或科學救國,當以橫排莫屬,而想知中華先人之事跡,不看竪排正體之文,則必嚼人吐之饃。想紅朝太祖一世不離竪排書,紅都女皇所留字跡皆竪寫,非無理也。
説完字,我再嘮嘮音,亦旣“普通話“。自古華夏有官話,民國稱國語,槪以某處,多爲京城區域之方言爲官話,未見定音之説。吾非專家,因而認爲今之普通話想必亦旣古之官話。因其法定地位,以官家爲背景,堂皇寫入憲法。普通話之音何以登上廟堂?今大陸專家稱其爲清末學者朱文熊或吳汝綸提出,我在口語聊天常爆粗口,但若見諸文字則尚假充文明。可今日眞得爆下粗口。老夫閲文無數,為何今文總見如此惡臭之屁!悄聲告訴各位我發現之一密訣,但凡您見現今實行之某事,專家學者不認帳者,那就可疑,若是把功勞推給民國,甚而扣到古人頭上者,記住那大體是錯謬的。有香誰不抹在自己臉上?有屎那就一定要蓋在別人腦殻上。
十數年前曾見報載一文爲記者再訪普通話之鄉,方知普通話語音采自河北承德灤平金溝屯。文中載,記者曾與采集語音之存世專家學者對話,其曰之此地方言語音一聽入耳,重點爲無兒化音,舒服,幾位一聊旣定之。原文無尋,大意如此。更可笑之處,記者遍詢該溝,僅得一位老者自稱尙可言土語。而九十年代屯裏人出山進城打工,現在已無人可講當地方言。猛一思之,其無後矣,不禁一笑。承德、昭烏逹盟皆處同一丘陵,彼此相隣,該地區山雖非高,溝壑條條,人皆居於溝壑平整之地。一方水土,一種舌,其語言特點,一溝一壑皆不類,翻一山而音有差,越一嶺其調不同,愚於此方下鄉越八載,轉戰三地,至今南腔北調,人莫知出處。且深山溝裏,文化偏低,該處民眾至上世紀七十年代末,認字且可書己名者尙不超一半,何以其語音竟可以代表華夏數千年文明誕育之數不清之各地方言?莫解其疑,求智者釋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