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長篇《師母,師母,放了我!》(11-14)

(2016-05-01 14:29:37) 下一個

 

 

作者 蘇小白

 

11、

  

   市委家屬院占地麵積不大,乍一眼,估摸有足球場大小。通過門衛盤問,沈少白徑自來到院內,沿著一條小水泥路直通過去,便見著虎皮圍牆,而小路的兩邊依次座落四幢六層高的小樓,樓麵是米黃色的,陽台一律染成白色,素雅大方,別致精巧。據王小強偵察,吳雄飛老師家應住在一幢二單元408號。沈少白來到樓下,站住了。他撒眼兒望望。樓前空地上,除了停著幾輛轎車,與一隻追趕落葉跑來跑去的小狗外,別無長物。沈少白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上樓。這時,從樓道裏走出來一女孩,身材瘦瘦的,戴近視眼鏡。她見沈少白樓道前站著,扶扶眼鏡,好奇地張望他一下,便走過去。

  “看什麽看?沒見過男人!”

  沈少白心中嘀咕一聲。

  此時,沈少白哪裏會想到兩年之後,竟會與這個女孩組成了家庭!

  沈少白嘀咕一聲,便走進樓道,一步步登上樓梯。

  吳老師是否在家?就是在家,他是否還認得我?就是仍認得我,會不會辦事?一晃兒,竟有十年過去了。十年前,吳雄飛還在鴻暢小縣教書,沈少白去過他家。當時,吳家還住在小縣泥水胡同內。大夏天,吳雄飛老師穿著大褲衩,手搖芭蕉扇,在院內夾竹桃邊坐著,見到他來了,就招呼道:“少白來了,過來,坐。”說著,就扭頭衝堂屋內喊:“風英,有學生來了。切個西瓜!”

  不一時兒,吳師母就托盤切好的西瓜,笑盈盈過來。印象中,吳師母很胖,一笑,嘴咧成大月牙。她與瘦削的吳老師站在一起,一瘦一肥,仿佛藝術體“10”字,十分搞笑。這樣想著,不期然,沈少白已來到408號房前。

  “他們還認不認得我這個學生了?”

  臨敲門時,沈少白躊躇了,但轉念一想,“官不打送禮的”,就鼓起勇氣,剛要去敲門,見有門鈴,便按響了。

  門開了。

  開門的竟然是位風韻十足的中年女人!這女人,根本不是原來的吳師母的,比起原來的吳師母,這位簡直就是天上的觀世音菩薩!瓷白豐滿的臉龐,豐逸緊俏的身段,戴一幅近視眼鏡,儒雅端莊,落落不凡。沈少白的臉,由不得紅了。

  “找誰呀?”女人兩個手指捏著眼鏡,問他。

  “找——,我找吳老師,吳雄飛老師。”

  “哦,那你進來吧。”女人很優雅的讓他進家。

  家裏是紅木地板的,在豪華的垂燈下,閃耀光亮。沈少白站在一片金碧輝煌中,走又走不得、站又站不得,左右不好辦,十分難堪。

  “那裏有拖鞋的,你換換鞋。”

  女人說了,雙臂一抱,看著他,微微笑著。

  沈少白的臉,更紅了。

  “你是老吳的學生?什麽時候的學生?”

  女人問著,隨手一指,讓他在沙發上坐了。

  沈少白邊坐邊說:“吳老師教我初中語文。”一麵說,一麵趁勢將帶來的煙往茶幾上放了,“吳老師愛抽煙的,沒什麽帶,就帶來兩條煙。”

  女人沒說什麽,轉身過去,給沈少白倒了杯“晶純”礦泉水。

  女人走過來,身段輕軟得跟一團雲似的,將水遞來,沈少白趕忙雙手接了。接水的時候,沈少白看見那隻手,白白膩膩的,有幾點婉轉的小坑坑,而那手指卻是跟羊脂白玉似的,發些柔光。

  “喝些水吧。”女人說了,在他前邊遠遠的沙發上坐了,兩個手指又捏一下眼鏡,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在哪兒工作?”

  “我叫沈少白,北京上的大學,今年剛畢業。”

  “哦,那你還沒找到工作呢?不行的話,到我們報社吧,我們部裏正需要人。你學的什麽專業?”

  “中國語言文學。”

  “正對口兒呢。”

  “那太謝謝您了。”沈少白站起身,本想要鞠個躬的,女人笑了說:“這麽快就走呀,不再坐會兒。”

  “不了。改天再來看吳老師。”

  “那也行。反正他很忙。你也不一定能找到他。他回來了,我對他說你來過。”沈少白一邊聽著,一邊就走到門邊了,臨出門時,回頭看一眼那女人。

  “你回去考慮考慮,反正我們報社正缺人。”那女人送他出門,衝他驕媚一笑。

  

  

  12、

  

  沈少白腳步輕快走下樓,想不到事情會這樣順利。

  自己還沒提出要求呢,吳師母就已先發出邀請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雖說報社不是什麽行政執法部門,但是,現今記者也蠻吃香的,還算不錯吧,沈少白竟以為他已經是報社記者,心裏邊有點飄飄然。他走下台階,緊跑幾步,身子猛地往上一躍,搬斷樹上的一枝枯枝,手中轉著,走出小院大門。王小強正在不遠處,一壁團團走,一壁打手機,樣子很著急。沈少白笑嬉嬉地走過去,拍了他一下,“OK,搞定!”王小強瞥他一眼,繼續打手機——“好的,好的。我們接受處罰,明天,我去治安科!”說罷,電話一關,罵道:“這幫孫子!又來找碴兒!”

  “咋回事兒?”

  “分局的。娘那屁,‘磨道找驢蹄兒——找事兒就有事兒’,咱們那兒今晚上有倆小子喝多了打架,不知誰報的警,打架的人跑了,非罰咱款!”

  “啥理由?”

  “沒他媽理由!純屬找事兒!”

  沈少白說:“咱們現在過去!”

  “沒必要,事兒都處理完,老熊打來電話,說是開了罰單,明兒去接受處罰就得了。”

  “那咱也得跟那幫人理論理論。”

  “這倒是。明兒去!”王小強說了,扭臉回沈少白:“你的事兒辦得咋樣兒?”

  “不是說了,——搞定!”沈少白打個響指。

  回去路上,二人坐車裏,都不說話。王小強正醋心著呢,“按住葫蘆升起瓢”,一波才平一波又起,——這邊才說將劉胖子製得不鬧事,那邊公安局的又來啦!媽的,做生意咋這麽難。沈少白卻很得意,車外一道道樹影打過來,難掩他滿臉抑止不住的笑意。可是,他沒有笑,隻在心裏美呢。——他高興的並非隻是工作這麽容易就能定著,最大一部分原因是,吳師母這個女人有意思!沈少白從來沒遇見過這樣有意思的女人,豐滿飄逸,俊雅不俗!雖隻一麵,然印象深刻,一點都沒陌生感。這樣想著,沈少白忽然就想起來大一那年他寫的一首散文詩:

  

  《放牧歸來》

  

  允我隨手摘下你柵邊的綠葉吧,我要將它珍藏在心間,親親的姐呀。

  放牧歸來,你怎麽不認得我了,親親的姐?

  打開你的柵欄,打開吧,夜色已晚,打開你的柵欄吧,親親的姐

  放牧歸來,你怎麽就不認得我了?——

  白白的月亮已升起在屋脊;黃鳥棲在枯枝上,像一團菊色的夢。

  我牽著的牛犢已倦,它低垂著頭,眼睛裏茹滿薄薄的淚水。

  姐,你為什麽露出了陌生的神色呢,依著柵欄,親親的姐,你為什麽搖搖頭,說我走錯了路呢?

  湖水,身旁酣眠;柳樹,披頭散發;一群鴨子,臥在星光裏。

  燈光從你半敞的柴門跑出來,姐,你為什麽叫花狗狂吠呢?

  我已無力再對你說些什麽,隻有眼淚籟籟。

  

  當時,他情竇初開,十分想找到一個年齡比自己大一點的女孩子作紅顏知己。他稱那女友為:姐。沈少白不清楚為什麽在情感深處,喜歡年紀大一些的女人!像姐姐一樣大,像媽媽一樣大的女人。他覺得隻有這些女人,才真正的有女人味道,——雖然,沈少白一直不甚明了什麽才是女人的味道,但,有一點可以感覺得清楚無比,那便是,隻有這些年紀大一些的女人,才能迅速逗起沈少白男人身體內部的衝動與欲望!細想想自己活這般大,一直在心裏幻想著,有一個大女人,漂亮的俊美的大女人,疼他、愛他、撫摸他!沈少白今天遇到了。這位,便是他的吳師母。雖然,少白現在還不知道師母姓什名誰,甚至還根本沒弄清吳雄飛家裏這個風韻四溢的女人是否他法律意義的真正師母——很明顯,多年前吳老師那個胖乎乎的媳婦,看樣子是早離異了,——但,也不能就此來斷定,這個豐逸的女人就真正跟吳老師結婚過日子。

  如果他們沒結婚?——那,當然更好了!

  沈少白心裏漾起一片暖暖的蜜意。就在車上,他哼出一首名叫《珍藏》的小詩——

  

  珍藏

  

  我要一直珍藏著你

  一如夜晚珍藏明月花朵珍藏芬芳河水珍藏清波

  我的眼睛珍藏你的身影

  我的心房珍藏你的笑聲

  我要一直珍藏著你

  

  我不敢讓你知道

  就像柳絲不肯垂落湖麵燕子不肯剪破雨色青杏不肯綻出枝柯

  我的心房珍藏你的身影

  我的臉紅已向你表明

  我不敢讓你知道

  

  不一忽兒,車子已達到住處。

  還沒下車,沈少白與王小強都已聽到小院內馬豔豔撕心裂肺的哭聲!

  “她這又是怎麽啦?”王小強看一眼沈少白。沈少白不作聲。二人急匆匆跳下車,使急巴慌往小院奔去。

  

  

  13、

  

  馬豔豔已經聽到門響,知道王小強他們回來,哭得反而愈發淒切。

  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翼,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沈少白這個小白臉兒,看起來文縐縐怪好一人兒,哪知滿肚子盡壞水,王小強這頭沒腦子的豬,姓沈的說啥話都聽呢,——馬豔豔心裏頭一行想著,嘴裏頭一行罵著,“姓王的你不是人啊,你可叫我害慘了!”王小強看一眼沈少白,沈少白忍不住又“撲哧”一聲笑了。當初沈少白出主意讓馬豔豔去“肥哥”店門口去色誘劉胖子,這計謀剛一出籠,馬豔豔就眼一瞪、眉毛一豎,恨聲道:“出的什麽屁主意!拿我當婊子,毀我名聲,才不幹哩。”說罷,嘴一撅、屁股一扭,走掉了。王小強看看沈少白,搔著頭發,道:“不太好吧,兄弟。讓豔豔弄這事兒,這萬一,你不知道劉胖子挺壯的,她——”小強瞟眼馬豔豔,“不是那家夥的對手啊。”

  “都是做戲,何況我們密切關注著,那邊一上床,這邊人就進去。會出啥事!當然,強哥,你要有比豔豔更合適的人選也成。”

  “漂亮的妞是好找。但——”王小強看一眼一邊站著的馬豔豔,道:“像豔豔這樣知根知底又知心的人難找呀!”

  “這不就得了!——可以說,這歌舞廳的生意,還不都是你們倆的?她要不幫你,找別人,也不妥的。”

  馬豔豔在一邊聽著,心裏邊活了,就扭過臉兒,還遠遠站著,插話道:“要跟他真上床呀?”

  “假的!誰說真的啦!”王小強盯她一眼,衝她直擺手,“你過來,站那遠弄啥,還嫌外頭聽不見?”

  馬豔豔試試摸摸湊過來,搬個小凳子,挨小強坐下,雙手拽著小強胳膊,頭臉兒往小強身上一帖。沈少白瞅了一眼,道:“隻須勾他脫衣上床,就可了。”

  王小強扭臉順眼看豔豔。馬豔豔點點頭。——誰知,這事兒順利辦成之後,一再想起來,馬豔豔就覺得恥辱與羞愧!原來,那天劉胖子力量大,將她幾乎剝光,當王小強帶領四五人嗷嗷叫著踹開小旅店門時,她的身體也畢竟暴露在眾人眼前;再想想劉胖子那惡心樣兒,滿嘴酒臭氣的,心裏邊就翻騰不止,很難受。這多天來,一回憶起這事來,馬豔豔就禁不得哭鼻子。

  

  今天傍晚,馬豔豔早些回家,做完飯、抻好床,坐在床頭想,原先吧雖然忙、回來的總晚些,可是老有小強陪著,自打生意規模上來,尤其是沈少白摻乎進來,這王小強與沈少白整天“狗屁連蛋兒混在一處”,背著她嘰嘰咕咕的,也不知盡幹些啥勾當,唉,馬豔豔想到這兒,又情難自禁憶起那樁讓她丟人事兒,便床上一伏,“哇哇”哭了起來。

  小強早站在床邊了,她知道,隻不理,隻是哭。

  小強過去撫動她。她身子一扭,給他個背兒,哭得“咯咯得得”的。“別哭了,哭啥?!又不是‘米麵罐——挖一勺就少了’,我都不在意,你還哭個啥呢?”

  馬豔豔忽的坐起身,恨眼盯盯王小強,淚落如珠子。

  “嫂子這一哭跟個‘淚美人’似的。——強哥真好福氣。”沈少白一邊打趣,嗬嗬一笑,轉身就要上樓去。

  “你別走!——”馬豔豔叫道。

  

  14、

  

  沈少白剛要抬腿上樓,聽到馬豔豔厲聲叫他,也是為逗她樂,便很誇張的來個急轉身,幾乎要跌倒,惹得豔豔破涕為笑。豔豔手背輕蘸著頰邊淚水,眉眼淺笑,問他的事辦得如何了,小沈道,沒問題的,有你與強哥這兩個大福星照著,沒趟不過的河、翻不過的坎兒,馬豔豔手指一指他,說,才來那些天看你還挺老實一大學生,越接觸越覺得你油腔滑調,是一“溜光錘”(俗語:滑頭之意)!沈少白仰天大笑,手一背,兀自登樓。

  

連續幾天,天高雲淡,秋高氣爽。

  沈少白活這麽大,除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那些天,再沒有比這幾天過得舒心暢快了。走到大街上,樹也笑、風也笑、人也笑,在他眼裏,一切都是笑眯眯的。人在這世上混,沈少白也頗覺奇怪,你說吧,同是一個人,咋就經“高人”一點撥兒、一提撥,立馬就不一樣了。——就好像一電燈泡,原先一直黑暗著,無人理、無人睬,一通上電,亮了,光彩照人了!是因這電燈泡本身就招人喜愛呢,還是“電源”的力量呢?也許,二者兼有吧。但,沈少白在內心裏還是堅信這“外力”的作用。拿他來說,以前總碰壁,自從與“吳雄飛”這個名字掛上鉤之後,在蓮城地界,他明顯覺得出頭了。別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比如身邊的王小強、馬豔豔、老熊與朱大五,原先也對他好,但沒有尊重甚至是巴結的意味,現在,不一樣,有了。特別是那天,與王小強一道去公安局,本是接受治安處罰的。結果,他將自己是吳雄飛學生這一身份一亮,並聲稱自己馬上要到師母所在的《蓮城日報》社工作,語氣雖然有些吹,但公安局那些警察們還是麵麵相覷,看他倆的眼神都不再那樣怠慢的,簡單問他與王小強幾句,便客客氣氣的打發他們走了。第二天,王小強興高采烈地打來手機,罰款取消!——你說,神不神?——這,就是現實。有權有位置、有門道有關係,再難的事也能周旋成;無權無位置、無門道無關係,再容易再正常合理的事情,“求爺爺、告奶奶”“哪個廟門都上香”也不一定辦得成!——這,就是蓮城的現狀。

  

這天吃罷午飯,沈少白先去“丹尼斯”商廈購了件黑色皮夾克、一雙棕色皮鞋和一條藍底白花圍脖,——準備好好武裝一下,打算明兒一早去市委再次拜訪吳雄飛。然後,回住處,將新衣裳整齊整齊放好,出來,打麵的直去蓮城東城區。一隻大雁,在浩蕩的白雲下,優美地飛翔。這裏正搞大開發。沈少白坐在車裏,叫司機圍繞著東城區跑上一圈。幢幢高樓大廈正破土動工,條條寬展的水泥道已經鋪就。沈少白深吸一口氣,心中暗想:正是自己大展身手的好機會哇!忽然,手機響了,他掏出接聽,竟然是師母打來的!剛要高興高興地問好呢,隻聽師母在電話裏厲聲道:

  “搞什麽搞?!小沈,你太不象話了!——這樣吧,今晚上七點半,你來見我。對了,我在好客來咖啡店等你!來了,給我打電話!”說罷,手機就掛斷!沈少白拿著手機的手,軟了。

  她怎麽知道我的手機號?

  難道出什麽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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