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丫環小紅的成功之道

《紅樓夢》中丫環小紅的成功之道

 

說《紅樓》雅致，並不代表其中沒有世俗生活。

反倒是，說部之中，處處可見著者著筆世俗，精心刻畫世間人物如何走向人生想要的高處的。這一點，我曾在《細數紅樓女子》這篇拙文中，粗略談過。通常而言，世間男女，一生所追求的，無非事業愛情。現縱觀紅樓，不談小姐，專說丫環一族，要數成功人士，我看小紅當排第一。

 

說也奇怪，中國社會向來不乏人才，可謂人材濟濟，然而，混起社會來，有成功者，失敗者也不少。何也？去到大觀園裏考察一番，也許會有所得。不說襲人、晴雯、彩霞、金釧，不說抱琴、侍書、司棋、入畫，也不說鴛鴦，單看看那個最不起眼的“四兒”，便可知這裏頭的女子們，哪一個不是個頂個的冰雪聰穎，有眼有色的。然而結果並不大好。倒是小紅，起於微末，一番運作之後，嫁得如意郎，成就了大事體。細究原緣，大概有以下幾條：

 

一，占好位置。細看原著，小紅出場是在第二十四回書。書中有交待：“這紅玉年方十六歲，因分人在大觀園的時節，把他便分在在怡紅院中，到也清幽雅靜。不想後來命人進來居住，偏生這一所兒又被寶玉占了。”要知著者之筆，向來隱晦曲折，是謂背麵傅粉法。事實果真如此嗎？再來看原著，前邊有言，道是這紅玉“原是榮國府中世代的舊仆，他父母現在收管各處房田事務。”此處此時，作者並沒點明小紅之父竟是榮府管家林之孝，這原是符合人物性格的處理。小紅之所以成功，也正有這一點性格上的好處，此是後話，先按下不表。到此，我們恍然明白：小紅分在怡紅院內當丫頭看似不經意，卻是精心大安排的。分進了怡紅院，就有可能接觸上賈寶玉，若一時討了好，收入房中，當二爺的妾，女仆轉換成主子身份，便不是沒有可能。此謂，成功第一步，先占好位置。試想，若沒好位置，人生沒有舞台，憑你翻天本領，又到哪裏施展！所以，人生之路上，位置當是第一重要的。

 

二，伺機表現。要知道，一處舞台並不是隻有一個演員出演；好舞台處，可謂演員眾多。比如大觀園之中的怡紅院，一幹丫頭，如蜂如蝶，要想出頭，實屬不易。再來細讀原著，不難發現小紅在寶玉的一幹丫頭輩中，地位不說比不上襲人、晴雯、麝月，連秋紋、碧痕都不如，可謂資曆淺者；又倒不是多漂亮，隻有“三分容貌”。——前邊有那麽多人，連個倒茶遞水露麵的活兒，都難掙到，試問出頭之日，何在？小紅有心，伺機而動。且看原著：“這日晚上，（寶玉）從北靜王府裏回來。。。。。。襲人因被薛寶釵煩了去打結子，秋紋、碧痕兩個去催水，檀雲又因他母親的生日接了出去，麝月又現在家中養病，雖有幾個作粗話聽喚的丫頭，估著叫不著他們，都出去尋秋覓伴的頑去了。不想這一刻的工夫，隻剩下寶玉在房內。”這時，就是時機。“偏生的寶玉要吃茶，一連叫了兩三聲，方見兩三個老嬤嬤走進來。。。。。。寶玉見沒丫頭，隻得自己下來，拿了碗向茶壺去到茶。”此刻，便有機會。小紅恰恰好好出現了。——“二爺仔細燙了手，讓我們來到。”一麵說，一麵走上來，早接了碗過去。這，便是小紅的細心機敏處。她擅於找尋時機，等待時機，一旦機會來到，便脫穎而出。難怪這頭一次在寶玉麵前出場，便惹得寶玉記住，留心了。小紅的另一處伺機表現，便是在風姐麵前。此時，小紅已經移心怡紅院，特特地想要引起風姐關注，從而“要”了她去的。第二十七回書中有寫：“二人（小紅與墜兒）正說著，隻見文官、香菱、司棋、侍書等上亭子來。二人隻得掩住這話，且和他們頑笑。隻見風姐兒站在山坡上招手叫，紅玉連忙棄了眾人，跑到風姐跟前，堆著笑問：‘奶奶使換作什麽？’”可以想見，小紅是多麽善於把握時機啊，那麽一幹人在那裏頑笑，隻她處處留心，找尋時機，逢機而動。如此敏捷才女，不成功才怪。

 

三，擺正定位。小紅在寶玉麵前第一次露臉，雖說引得了寶玉的注意，同時招來秋紋碧痕“心中大不自在”，並且引來一頓兜臉謾罵，開始重新思考定位了。且看原著——“隻是寶玉身邊一幹人，都是伶牙俐爪的。。。。。。心是早灰了一半。正悶悶的，忽然聽見老嬤嬤的說起賈芸來，不覺心中一動，便悶悶的回至房中，睡在床上暗暗盤算。”小紅經過思考，決定逃避紛爭，身許賈芸去了。事後，方知小紅這一次愛情定位的訂正，是一次正確決擇。在“事業”上呢，小紅更是頗有見的。她經過這一次近距離接觸寶玉，見到寶玉原是個優柔寡斷、前怕狼後怕虎之人，——第二十五回書中有寫：“誰知寶玉昨兒見了紅玉，也就留了心。若要直點名喚他來使用，一則怕襲人等寒心，二則又不知紅玉是何等行為，若好還罷了，若不好起來，到時到不好退送的。”便也有了新認識。且聽她在第二十六回書中怎麽說——“也不犯著氣他們。俗語說的好：‘千裏搭長棚，沒有個不散的筵席’，誰守誰一輩子呢？不過三年五載，各人幹各人的去了。那時誰還管誰呢？”。正是基於，對怡紅院的這種認識，小紅才決定選擇離開。她要尋找一位識她才，靠得住的“主子”來。果不負所望，她得遇見風姐。且看小紅在風姐麵前大展其口材之後，風姐是如何評介的。風姐說：“好孩子，難為你說的齊全。別像他們扭扭捏捏的蚊子似的。”又說：“你明兒伏侍我去罷。我認你作女兒，我一調理你就出息了。”在獲得重視之後，小紅才亮出身家，——原是管家林之孝女兒，“雙管齊下”，“攀上了高枝”。

 

四，巧妙利用資源。人生有了好位置，表現出眾得到了“上司”的好賞識，並且有了符合自身條件的切實的定位，還要巧妙利用資源，好事情便會水到渠成了。小紅，亦即如此。出身背景、好的平台、容貌才華、人脈關係，等等，皆可謂之“資源”。這些資源，若利用得好，錦上添華；若不會利用或利用得不好，反倒適得其反，成為累贅。單舉出身背景這一例來說明。出身背景，可分二層：一出身，二背景。還以大觀園丫頭為例。出身背景好的，不獨紅玉。比如司棋，外婆為王善寶家的，王善寶家的乃是邢夫人之陪房，掌管著邢大太太的私房財富，權勢可不一般；比如晴雯，是經史老太太親自調教過的，並由老太太點名賜給寶玉當丫環的，背景可謂很深。但二人，均不成功。何也？不善或不會利用出身背景這一資源也。小紅，就不同。且看小紅在寶玉房裏，基本不提自己是林之孝女兒，連上寶玉也不知其出處。為什麽？小紅在等待時機。若果時機不成熟，將背景出身招搖得天下皆知，使絆子的，暗中傷害的，想必不會少。她這樣不招搖，不會對別人造成壓力，易於被人忽視，從而得到更多機遇。事實也正如此。她就是在大家都忽略之時，找到到寶玉跟前“倒茶遞水”的機會的。可是，經過“麵試”之後，她發現寶玉並非可依可靠的“良主”，於是也就將出身背景一直壓藏下去，致使寶玉也估摸不透她到底是好或不好的。但，當她得遇風姐，受到風姐褒獎之後，便將家世半推半就，利用李紈有致端出，惹得風姐詫異，分外對她另眼看待。當即，便決定要了她去了。

 

再舉一例，人脈關係。想大觀園內眾丫環，哪一個沒有三朋四友的？相比之下，比較孤單的，卻是紅玉了。試看第二十六回書“隻見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子走進來，手裏拿著些花樣子並兩張紙，說道：‘這是兩個樣子，叫你描出來呢。’說著向紅玉擲下，回身就跑了。”從這一段文字中，我們是可想見紅玉在怡紅院眾丫環中的地位與人緣了。如此寡的人脈關係，然而，小紅卻是一個善於經營與利用者。且看她如何隨機利用墜兒，向賈芸傳遞相思情的。——第二十四回書“癡女兒遺帕惹相思”，紅玉有意將手帕丟下，讓賈芸拾取；第二十六回書，當她看見墜兒將賈芸帶入與送出怡紅院時，趁機專等在衡蕪苑門口，明問墜兒可看見他的帕子，並聲稱要謝她，暗裏卻是向賈芸傳情。墜兒不知不覺便被紅玉“利用”了一把——“二爺也聽見了，不是我撒謊。好二爺，你既揀了，給我罷！我看他拿什麽謝我？”後來，果然通過墜兒暗遞手帕，悄傳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