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九）

 

十年（九）

一場寒霜過後，很多花草都蔫了，蝴蝶花上也沾滿了白色的霜。小虎跟著丁文跑步，他問丁文：“這麽冷的天，花草都凍死了。”

丁文說：“等到太陽出來的時候，蝴蝶花就會蘇醒過來的。”

第二天，他們還是早起跑步，可是，冬天的暖日照耀著大地，小虎已經跑得越來越快了。丁文就是想鍛煉小虎的耐力，讓他增強信心，變得樂觀起來。

“快看。”丁文指著一朵小小的蝴蝶花，那是昨天被凝固了的紫色。今天居然楚楚動人地綻放了。

圍牆兩側的蝴蝶花，一邊還像是在酣睡，而另一邊卻被太陽照的生機勃勃。

有陽光少寒氣的地方還是適應生物的生長。有溫暖少苛責的地方也適應人的快樂。

“媽媽，你的信。”小虎高興地給媽媽拿來一封信。阿蓮請父親給她讀，父親一臉鄙夷地說：“這麽歪七扭八的字，隻有大虎寫的出。”阿蓮心裏咯噔一下，她從未想到大虎會給自己寫信，結婚十年，他從未給自己任何信件，連個賀年卡都沒有，現在為什麽會給自己寫信呢？

“阿蓮，我認識你已經過了十年了。還記得小虎剛出生的時候，大大的眼睛，大家都說像你，我開心極了。為了給你們母子治病，我跑到大城市打工，大城市的花費很大，我也喜歡抽煙，所以沒有攢下多少錢。現在想想，沒有錢我不好意思回家，一年回家一次孩子也不認識我，一家人聚少離多，最終離了婚，都是我的錯。請你一定要原諒我，給我一次機會，當我在電視上看到你的演唱。我被深深打動了，評委老師說你像傲雪的紅梅，是大家的榜樣。我也很後悔，錯過了你這樣的好老婆，我想重新回到你身邊，照顧你們母子，請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和你複婚。大虎。”

阿蓮默默地聽著，手裏的毛衣針一點兒也沒有拉下。她不知道大虎怎麽突然回心轉意？她曾經跟大虎說，隻要一家人在一起，吃糠咽菜，她都願意，可是大虎還是離開了她，現在，他的歸來難道僅僅是因為阿蓮成了名人？阿蓮沒有提大虎的名字，大虎也不用擔心別人說他是負心漢。

回到母子身邊，大虎能做什麽呢？現在母子不但平安，也很快樂。平時走在鄉村路上，總有人打招呼，鄰居大媽空閑的時候也喜歡來她家拉家常。他們祖孫三人，互相鼓勵。她每天都跟著磁帶練歌，一邊幹活一邊欣賞音樂。小虎回家不但會幫她幹活，也會讀書給她聽。她的生活非常充實，每一天都是那麽珍貴。

“感謝老天，又給我一天的生命。”她常常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摸著牆走到廚房，給家人包餛飩，做蔥油餅，熬粥喝，晚上孩子放學回來，她會做四喜丸子，炸河蝦，白菜豆腐。當香氣從爐灶中慢慢蔓延開來的時候，她會感到身心的愉悅。孩子會非常好奇地問：“媽媽，今天又做什麽好吃的啦？”

她會調皮地說：“你猜？”她把自己做菜的心得都告訴小虎和父親。逢年過節也收拾地體體麵麵去看舞獅子，參加燈會，放鞭炮，一家人到哪都合影紀念。

她還希望自己能活到孩子上大學，祖孫三人能在兒子的畢業典禮上合影留念。

大虎想要重新回到這個家庭，給不給他這個機會呢？

阿蓮爹默不作聲，他是受夠了女婿的白眼，聽女婿稱自己的女兒沒用，是個需要人人幫助的負擔，他那種隻管自己，對家人漠不關心的態度，讓老人非常寒心。

現在他想回頭了？

“阿蓮，他的信裏沒有提你一個字，隻說了孩子的出生和他的難處，難道你們生活在一起就隻是為了孩子，為了吃苦？”阿蓮爹感到不平。

“我給他精心做的每一頓飯，為他梳妝打扮等他回來的每一次期盼，把家裏收拾的井井有條，為他照顧孩子的付出，他都隻字未提，隻是說別人都覺得我好。

他的心不能為自己做主，我不能回頭。“阿蓮斬釘截鐵地說。

村支書把阿蓮介紹給了中學的音樂老師，請這位支教的老師幫助阿蓮練練聲，挑選一些適合她嗓音的歌曲。

音樂老師讓阿蓮講講自己的故事，聽了阿蓮的坎坷遭遇，上學，結婚，家人，就是一個在坎坷人生路上摸索前進的人。

老師教阿蓮唱《跟往事幹杯》，經過了許多事；你是不是覺得累；這樣的心情；我曾有過幾回；也許是被人傷了心；也許是無人可了解；現在的你我想一定；很疲憊；人生際遇就象酒；有的苦有的烈；這樣的滋味；你我早晚要體會；也許那傷口還流著血；也許那眼角還有淚；現在的你讓我陪你；喝一杯；幹杯朋友；就讓那一切成流水；把那往事；把那往事當作一場宿醉；明日的酒杯；莫再要裝著昨天的傷悲；請與我舉起杯；跟往事幹杯。”

這首歌是首老歌，她不再想回憶任何不痛快，隻想把昨日的苦痛都當成今天成長的肥料。也許正是經曆了風雨，她才會體會患難的真情，平淡中的真性情。

季老師從國外回來，他曾經孤身一人在海外求學，一個人孤零零地在教會的免費鋼琴前練習指法，為了節省開支，下了課就在餐館打工，餐館老板給他的肉都是特價，有時一條魚隻要他一元錢。他看到那些在街上行乞的人就會給一元錢，可是他也自問，為什麽發達的國家還有街頭流浪，無家可歸的人？

經過努力，他取得了學位回到了故鄉當上了一名教師，他的內心卻有一種憐惜弱小的情懷，當他從丁文那裏得知阿蓮的故事後，就很想幫助阿蓮實現她的音樂夢。

貝多芬耳聾了以後還可以創作出命運交響樂，阿蓮眼盲了也可以歌唱生活。音樂是鏈接生命的紐帶。好的歌曲就是歌者的心聲。

阿蓮的歌中帶著她所有人間的悲歡離合，有她放棄過往，對現實的感激，對未來的熱望，這種豐富的人生體驗使這首歌聽起來分外的動人。

音樂老師仿佛能讀懂阿蓮的心，他彈著鋼琴，全部身心都沉浸在歌聲中，很有品位地說：“聽這首歌就感覺到生命就像一場大夢，有時與朋友共嚐，有時卻是獨自麵對百種滋味。當飲幹最苦的一杯，誰知道下一杯是甘是烈，唯一確知的是，昨夜的風雨都該在昨夜沉澱了，一早迎向陽光。走過、跌倒過，都有再爬起來的時候，對於曾經從風雨中一起走來的朋友，握手取暖後，是該向往事幹杯的時候了。”

阿蓮用力的點點頭，她曾經因為失學，失業，離婚，殘疾，母親離世，感到過人生的悲苦，可是也得辛勤勞動，得到社會和親人的照料，自己一次次從噩夢中覺醒。每一次受傷後，她都毫不猶疑地站起來，繼續往前走。她覺得人生的希望越來越大了。

音樂老師說：“你的節奏有點慢，聲帶需要恢複，如果你能堅持每天練聲，我會每周日給你輔導兩個小時。這樣比賽的時候，你就可以發揮最好的水平了。”

老師給阿蓮一個收錄機，既可以放磁帶聽，也可以把自己的聲音錄下來對比。阿蓮每天一邊幹活，一邊收聽。連家裏的孩子也會跟著輕聲哼哼這裏麵的歌了。

因為唱歌，她做飯糊鍋，炒菜放多鹽，煮麵條煮的稀巴爛，父親和兒子都一笑而過，說她將來一定能“糊”。

唱累的時候，她就想象自己站在舞台上，舉起冠軍獎杯。為了最後三強決賽，季老師還給她準備了一首歌《愛就一個字》。

每當她唱起這首歌，她都會浮現出帶著小虎剝玉米，數星星，站在青山上給小虎放風箏，為家人仔細清洗衣服，用心做的每一道菜。她想到盲校的老師，學校的音樂老師，數不清次朋友鼓勵她的歡聲笑語，做好菜端給她吃的好心的鄰居,她的歌聲裏充滿了愛的甜蜜和勇氣：

“撥開天空的烏雲；像藍絲絨一樣美麗；我為你翻山越嶺；卻無心看風景；我想你身不由己；每個念頭有新的夢境；但願你沒忘記；我永遠保護你；不管風雨的打擊。 全心全意；兩個人相互輝映；光芒勝過夜晚繁星；我為你翻山越嶺；卻無心看風景；我想你鼓足勇氣；憑愛的地圖散播訊息；但願你沒忘記；我永遠保護你；從此不必再流浪找尋；愛就一個字。 我隻說一次；你知道我隻會用行動表示；承諾一輩子守住了堅持；付出永遠不會太遲；愛就一個字， 我隻說一次；恐怕聽見的人勾起了相思；任時光飛逝， 搜索你的影子；讓你幸福我願意試。”

她這樣著迷地唱呀唱呀，要把心中所有的鬱悶都趕走，讓所有的怯懦都消失，她有時走路撞樹，洗衣服忘了晾，有時炒菜忘了放鹽，一天到晚睡覺的時候都滿腦子都是旋律。

小虎卻覺得媽媽這樣專心的樣子帥極了，讓人感動的是她的歌聲讓她的笑容也漸漸多起來，她成了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