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4）

人詩意地棲息在大地上。客店外的村莊寂寞的小橋邊，一朵梅花孤零零地盛開著。天慢慢昏暗下來，夾雜著風和雨，讓行人感到冬天的蕭瑟，阿蓮的娘就在這一天去世了，梅花被風慢慢吹落在地，散發著幽幽的一縷香氣。

 

送走他娘，阿蓮感覺空落落的，她常常坐在屋外的一株寒梅樹下出神，她娘的名字叫梅，父親就在結婚那年種了一株梅花。梅花年年開放，傲雪鬥霜。散發著清香，讓冬天也有絲絲的暖意。

阿蓮的困境讓很多人不忍，很多人可憐小虎，給他們送些食物，有的人甚至願意收養小虎。

“我看，幹脆把小虎送人。我們村有個好人家，給小虎好吃好喝，還能給小虎好的教育。人家說了給你兩萬元算是補償你的養育費。”一天，阿蓮家的鄰居跟她聊天，看阿蓮沉默不語，知道她家的窘境，就提出讓人領養的辦法。

 

“這怎麽行，孩子是我的心頭肉，我一尺五寸把他養大，怎麽能說送人就送人呢？再多的錢我也不能把小虎送走。”阿蓮斬釘截鐵地回絕了。

 

“娘，我是不是你的拖累？”小虎滿臉流淚地問阿蓮。

 

“不是，你是娘的希望。”阿蓮慈愛地撫摸著小虎的頭，她明白了自己的娘一生在自己身上寄托的愛。

 

她慢慢相信，每一個活過的人，都能給後人的路途上添些光亮，也許是一顆巨星，也許是一把火炬，也許隻是一些含淚的燭光。

於是，她摸索著學習切菜，一點一點感覺刀的菜的位置，第1次進廚房，肯定會有不知所措之感，這個現象針對所有人，因為視力不好導致的困難，比如說切菜摘菜，上手的時候肯定是得萬分小心，要不然就會把自己傷到，還有沒辦法，根據食物顏色的變化來判斷火候是否已經可以出鍋了，隻能靠味道來判斷，會有一點不準確，需要經常的練習，還有就是放佐料的時候必須用小勺子？要不然用袋子往裏麵倒的話不小心放多了或者放少了之類。總之眼盲的人要想做得一手好菜，需要長時間的練習，而且比普通人要付出更大的努力才可以。

 

世界上每個人的境遇都不同——有人好些，有人相對差一些——但重要的是你要如何打好手裏的牌。這個過程塑造了我們的品格，而優秀的品格，一定有豐厚的回報。

 

阿蓮從早到晚摸索著切菜，種菜，養雞，洗衣，打掃屋子，隻要她一想到自己的娘，她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手頭上，生活的樂趣就是吃著自己種的菜，聽兒子眉開眼笑地高喊“雞下蛋了，屋子打掃幹淨以後，散發出的清香味，陽光也從灰塵中掙紮出來，暖暖地照在她身上。

 

終於有一天，阿蓮把一碗熱氣騰騰的西紅柿雞蛋麵端上桌，小虎吃得眉開眼笑，老漢不住點頭稱讚的時候，阿蓮的心就像千年的冰河解了凍，化成了涓涓的細流，她眉頭舒展，挺起了腰杆，不再處處躲人，覺得自己是生活在陰影中的人了。生活一旦有了樂趣，有了希望，她就能克服一切的困難。

 

阿蓮喜歡出門，聽到別人家歡聲笑語，可有時會情不自禁地感覺自己是隻孤單的仙鶴。聽老人說，仙鶴一家雙飛雙宿，比翼齊飛，一輩子都生活在一起，不離不棄。一隻死了，另一隻絕不獨活。可是，她的仙鶴在哪裏呢？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想想她剛失明的時候，多麽盼望丈夫挑起這個家呀。可是大虎就是一句話：“誰願找個有病的老婆？連個夫妻生活都沒有。”阿蓮爭辯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這種孤獨的鳥飛到城裏一去不複返了。陪伴是一種力量，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一個孤島，失去了陪伴，也就失去了生存的意義。每次幹完活，看著主人家搬進新裝修的家，大虎心裏總是莫名的失落，他曾答應給阿蓮一個新家，可是現在，他有家也難回了。他覺得自己的 家就是無底洞，多少錢也要用來看病，吃飯。

 

以前他特別喜歡和阿蓮一起吃蘭州拉麵，那熱氣騰騰的麵加上各種配料讓他感覺這個世界非常美好。可是現在，他一個人在攤位上感到吃飯隻是為了顧住嘴，晚上和工友睡在工地的大窩棚裏，別人幹了一天活，筋疲力盡，到頭就睡，而他卻因為看不到出路而孤枕難眠。

 

一個人孤寂的生活慢慢磨掉了他的青春和夢想，生活的不如意和挫折並未讓他感到灰心。不管城裏人怎樣異樣眼光。不管房東怎麽嫌自己是農民工，出爾反爾扣了他的押金。不管老板跑路了，把工錢也帶走了。不管那個他喜歡的小喜跟劉二跑了。他學會了默默忍受。

他學會了恨，學會了找期負他的人上去扇個耳光。他嚐遍了人間的冷暖，心也慢慢變硬了。

 

漸漸的，他染上了抽煙，一感到空虛，寂寞，自卑，委屈他就會抽個不停。同村的劉二把攢下的錢拿回家，現在已經蓋上新房了，而他的錢卻像流水一樣花在抽煙上。他也從那個幹勁十足的小夥子變成了拉拉塌塌的中年人，他告訴自己在城市他就需要好好幹活，這樣才能支付開支，買好吃的飯食。他不不在乎自己是否會像機器一樣一天一天幹下去，直到生鏽倒地那一天無止，也許他會消失在一間出租屋裏，家人再也找不到他的蹤跡。

 

為什麽會這樣？如果當初阿蓮結婚告訴她自己有糖尿病，他也許就不會結婚。阿蓮如果不結婚，就不會生孩子得重度糖尿病。現在她多尿多飲多食，體重減輕，內髒受損，容易感染，視力障礙，不僅照顧不了別人，還需要人照顧。

 

現在的不幸都是阿蓮一人造成的，想到這裏，他下定了決心，能躲一天是一天，再也不去看那個欺騙他的女人，掙的每一分錢都要花掉。

 

由於一天一包煙的消耗，他漸漸感到心髒絞痛，幹一天活就不能彎背，否則就會像火燒了一樣痛。天一冷，他就咳嗽的厲害，關節炎讓他走路都搖搖晃晃的。

“夫妻就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感受自己的傷痛，他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阿蓮，他常常思念著家人，感到十分後悔。可是想到堆積如山的賬單，他還是不寒而栗。

 

人生就像世界交給每個人的玉石，而磨難就像混進貝殼的沙子。有的人看到了表麵的粗糙，就覺得自己一錢不值。有的人在痛苦中沉淪，變得一蹶不振。而有的人跳躍苦難，追尋人類的真理。有的人提煉著缺憾，把它們含化成了珍珠。

 

在愛和痛的邊緣，該如何去選擇？在順流逆流中，人又該如何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