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2)

十年(2)

“我願對你承諾，從今天開始，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我將永遠愛你、珍惜你直到地老天長。 我承諾我將對你永遠忠實。 新娘：我，嫁給你，做我的丈夫。 我願對你承諾，從今天開始，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我將永遠愛你、珍惜你直到地老天長。”神聖的誓言將兩個年輕人的心緊緊連接在了一起。

 

婚禮的第二天，大虎發現阿蓮在打針。大虎很驚訝地問：“阿蓮，你為什麼打針？”

阿蓮慌忙解釋說：“我有糖尿病，一天必需打一針胰島素，而且一天三次服用降糖藥。”

大虎問：“這病能治好嗎？”

 

阿蓮輕描淡寫地說：“不用擔心，隻要控製好，就沒事。”

 

大虎也沒說什麽，人吃五穀雜糧，哪能不生病呢？他感覺有點不開心，為什麽一開始介紹對象的時候，吳家人還藏著掖著，好像騙婚似的。

 

難道能因為家人生病就袖手不管嗎？可是，如果事先阿蓮就告訴自己她有病，那他還會和她談戀愛嗎？

 

會的。大虎的心告訴自己，他喜歡阿蓮勤快的身影，聽她唱山歌，喜歡她笑起來大大的酒窩，眯成一條縫的眼睛。

 

大虎像吃了定心丸，而且他決心一定不能告訴給他娘。他實在不忍心讓自己的白發親娘再失望了，大哥剛添了個胖小子，她娘一天到晚都合不攏嘴。現在就告訴他娘，這未免有點樂極生悲的味道。

 

大虎開始當木匠了，他掙的錢都給了妻子，可是糖尿病的開銷包括一天一條的血糖試紙，服用糖尿病藥片，一天一次的胰島素。一年最便宜也要3000元，這就是阿蓮開理發店的收入。大虎的活也是一個月一千塊。每天天不亮，阿蓮就會忙著起床做飯，然後到店裏忙生意，晚上關了店麵，又急急忙忙回去做晚飯。大虎幹了一天活兒，有時回家看見灶台的飯是涼的，就自己動手做飯。兩個人的生活雖然清淡，但是卻是大虎從未體驗過的甜蜜。

 

花開花落又一年，阿蓮生了個大胖小子，看著繈褓中的兒子，大虎熱淚盈眶。有個孩子，大虎覺得自己一下變成了大人，我也當爹了，他高興地恨不得告訴全世界，他大虎有根了。他的人生從此有了新的目標和意義。可是，奶粉錢很貴，他到處跑著找活幹，可是鄉下的生意越來越難做了。阿蓮每天起早貪黑的帶孩子，店麵關了，可是各種開支卻不斷上漲，孩子才幾個月，大虎就依依不舍地離家到城市去打工。

 

阿蓮更忙了，她又當爹又當媽，不知不覺中，她的糖尿病因為勞累而加重了。孩慢慢長大，阿蓮卻日漸消瘦，她就像一顆豆子，開出了鮮花，卻因為孕育出了豆子，自己慢慢凋零了。

 

大虎工作越來越忙，他漸漸適應了大城市的生活，普通話也開始標準了起來。城市的生活讓他眼界大開，回家的次數漸漸少了。每次回家，他都感到了生活的壓力，他忙著給孩子換尿布，看著老婆日益消瘦的臉，他感到自責。每天都是他給孩子喂奶，帶孩子去打針。孩子生下來身體就很弱，是醫院的常客，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讓他感到非常心痛。他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感情，為什麽老天要折磨這麽小的一個孩子？

 

有一次，醫生無意間問道：“這孩子血糖這麽高，是不是有家族的遺傳病？你要做個檢查。”大虎問：“糖尿病遺傳嗎？”醫生說：“有這種可能。”大虎問：“做檢查多少錢？”醫生說：“一千元。”大虎摸了摸口袋，到了月底老板還沒發上個月的工資，他是個鄉下人，隻能吃個啞巴虧。

 

他心煩意亂，感到陷入了無底的深淵，老婆一年看病要幾千塊，加上孩子也要看病，這讓他感到捉襟見肘。

 

他從醫院出來就對妻子說，他要到城裏去掙錢養家。借了錢，他讓妻子帶孩子做個檢查，自己卻再也沒有勇氣知道結果了。

 

他含著熱淚，買了車票，頭也不回就離開了家。一晃三年過去了，阿蓮天天抱著孩子到村口看，可是看過了幾千輛過往的車輛，也看不見大虎的身影。她開始的時候還擔心大虎在外麵打工吃苦，不會照顧自己。後來聽村裏人說，大虎的工匠活做的不錯，掙到了錢。於是阿蓮問同村出去的劉二：“你見到大虎沒有？城市的生活怎麽樣？”

 

劉二說：“生活在三線城市，一個月房租800，一碗麵10元，打車起步價五元，打遊戲或者看電影一次20元，加上雜七雜八的花費銷算下來最低也要2000塊吧。大虎和我都是攔工漢，有工做一個月大約3000元，找不到就要挨餓，撐不死也吃不飽。”

 

“掙到錢就寄給家裏，掙不到就回家，這不就行了。”阿蓮問。

“那不是說回就回，大虎脾氣杠，受了欺負，就一定找人說理。打工不給錢，他就一天到晚追在別人屁股後麵討債。他就是要一個理字。他還有個人愛好。”劉二說。

 

“強龍難壓地頭蛇呀，遇到不好的雇主，難免會拖欠工資。”阿蓮用手抹了抹眼睛：“但願他不要跟人打得頭破血流就好。”

 

阿蓮想農村好，可以種菜養雞，還能和鄰居說個話。農民工到了城市四處找活，幹的是牛馬活，還要被人看不起，各種花銷大。農村活得自在，可是看病還要花大錢到縣城裏去。城市好，各種好吃的，教育醫療都方便，可是人生地不熟，難免會遇到壞人。“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呀。”

 

漸漸的，村裏的人開始說大虎在城裏談了個對象，不回來了。阿蓮安慰自己

說：“怎麽可能？城市人能看上農村的？他又沒有錢，他這人就是好麵子，掙不到錢就不好意思回家，男人也不易呀。”

 

阿蓮的父母全靠種地，農閑的時候就出去打零工。一家的日子過的緊緊巴巴，都盼著大虎早點回家稍點錢，解決一下經濟危機。小虎也漸漸懂事了，別的孩子笑話他，爹不要他了。

 

他哭著跑回家，阿蓮就跟他說，他爹出門在外，掙到錢就會回家的。她給大虎寫了很多信，交給劉二，讓他轉交大虎，開始大虎還回信，跟她說，老板跑路了，欠他的錢不還。有時是他生病了，沒有保險，把存的錢全花玩了。可是後來，回信越來越少，就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大虎的錢去哪兒了？他生活地到底怎麽樣？

 

阿蓮還是鼓足勇氣，自己閉門做事。因為她總覺得，隻要小虎在，娘在，大虎走得再遠，也有回家的一天。一棵樹沒有根就活不長，一個人失去了根就不會枝繁葉茂。

 

於文上了初中，日複一日地在知識的道路上跋涉，做過的卷子，寫過的作業可以累成一座座小的山丘，他堅持了很久，終於考上了縣裏的重點高中，他媽高興地逢人就誇他有出息。

 

有時，他在路上遇到阿蓮，阿蓮就會主動跟他打招呼，他很尊敬阿蓮。阿蓮特別喜歡小孩子，給村裏的孩子們剪頭從來都不要錢，隻要別人叫她一聲嬸子，她就給小孩糖吃。現在，雖然理發店關了，但是她見了村裏的孩子還會笑眯眯地打招呼。

 

雪下了三次，迎春花也開了三次，春節到了。阿蓮正在家裏蒸饅頭，別人都熱氣騰騰地包餃子，他們家卻一天到晚饅頭自己種的蔬菜，好容易到了過年，阿蓮爹舍不得花錢，用一半煮熟的黃豆代替肉一半的肉加上蘿卜做餃子。餃子的香味從廚房裏飄出來，小虎高興地守在灶台，他個子不高，可是因為阿蓮的疼愛所以特別活潑可愛。

 

“娘，爹會回來和我們一起吃餃子嗎？ ”小虎問。

 

“也許吧。”阿蓮成了一大碗餃子給小虎，說：“打工在外的人到了新年也不回家，他會多寂寞呀。”

 

就在這時，風夾雜著大雪，一個人推開了大門，阿蓮聽到響動，側身一看，高興地叫了起來：“小虎，你爹，你爹回來了。”

 

小虎有些激動，這就是娘經常提起的那個在城裏打工的爹，幹的是牛馬活，還要風餐露宿，現在終於掙到錢回家了。

 

一番問寒問暖之後，大虎從懷裏掏出3000元，說是留給阿蓮母子過活。

“這麽多年，你連個信也不捎，在外胡吃海喝，把家都忘了吧？”阿蓮爹見了大虎，氣不打一處來，這麽多年，大虎不僅沒有兌現當初建新房的諾言，連家都不回，讓阿蓮母子吃盡了苦頭。就是掙不到錢，回農村幫幫家裏也好，他們老夫妻一年到頭忙得像個陀螺，才勉強解決了一家溫飽問題。

 

“大虎，男人就要能扛事，你一走了之，這算什麽？”阿蓮媽也把一肚子的怨氣撒了出來。

 

“爹，隻要人沒事就好，他不是拿回來3000快了嗎？”阿蓮趕忙解圍。

 

“3000塊頂個屁用，你一年藥費都不止這個數。出去了六年，才拿回了3000元，在外麵過的瀟灑舒服，你結婚幹啥呀？”阿蓮爹說。

 

“掙錢也不宜呀。最難的時候，我啃方便麵住地下室，天天蹲在橋頭等工作，一個月都沒活，我連牙都沒刷。”大虎一臉滄桑。

 

“別裝可憐了，劉二為什麽能月月給家捎錢？難道他的錢是天上掉下來的？“阿蓮媽問。

 

“我又不是造錢機器，人家賺錢跟我有什麽關係？“大虎慌忙說。

 

“隻能說明一件事，你沒本事。“阿蓮爹沒好氣地說。

 

大虎氣地一口飯也沒吃，就回屋躺下了。這個年夜飯吃得冷冷清清，小虎教他吃飯他也不理。阿蓮也奇怪，都是木工，為什麽阿虎的處境就那麽慘?

 

第二天一大早，劉二上門約大虎到家裏玩。大虎第一次下注100就贏了1000元，這麽容易，兩十分鍾就是他一個月能掙到手的錢。想到自己風裏來雨裏去，幹活還會受白眼和欺詐，他感覺自己太傻了。劉二說，掙錢就要動腦筋，要不怎麽會有貧富的差距呢？

 

於是大虎從早到晚打了通宵，沒贏一分，反倒輸了五百元。劉二對他說：“勝敗都是兵家常事。”劉二讓他吃過早飯，連續作戰，他不相信上天會這麽做弄他，隻要贏一把，他就能把本金贏回來，說不定贏個萬把塊錢，這樣就再也沒人笑他無能了。

 

不用說，他徹底地輸掉了三千元，可是還想繼續賭下去，就被劉二連罵帶輦地轟出了家門。劉二不想讓大虎負債，否則他聚眾賭博的事鬧大了，也吃不了兜著走，再說，阿蓮爹也不會放過他，阿蓮家的情況他一清二楚。

 

“大虎，你要是個男人，就願賭服輸，別輸不起，回過頭再問我要錢。“劉二把大虎推出了家門。

 

 

大虎紅著眼睛一踏進家門，阿蓮爹就火冒三丈地質問他：“你野到哪了？一點兒也不招家，三千塊錢呢？”

 

大虎突然感覺有種報複的快感，你不是嫌我沒本事嗎？我就破罐子破摔。

 

“耍牌輸光了？”大虎說。

 

“什麽？”阿蓮爹氣地渾身發抖。他跳起來就揮拳相向。“你這個敗家子。“

“你把阿蓮母子活命的錢都賭光了，你還算是個人嗎？”阿蓮媽氣的隻流淚。

 

“十賭九輸。賭徒不但傾家蕩產，有的甚至連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都會賣掉。現在，你本事沒有，惡習一學就會。”阿蓮也忍不住數落他。

 

“我知道你們一家人瞧不起我，那我走好了。”阿虎賭氣離開了家，

 

“你回來，你回來，我們就原諒你。”阿蓮急忙追出去。

 

“別追，狗改不了吃屎。他要是真是個賭徒，不但不會給家拿錢，說不定債主還會逼門呢。”阿蓮爹說。

 

“有種你就別回來，死到外麵算你小子有種。”阿蓮娘也幫腔。

 

阿蓮欲哭無淚，這算是什麽事？她從小的願望就是嫁個好人家，和和美美地過上一輩子，沒想到她命苦，不僅丈夫不在身邊，她的眼睛也越來越模糊了。醫生說這是糖尿病並發症，以後會有越來越多的疾病找上門。

 

這日子可怎麽過呀？

    阿蓮的娘看著閨女的眼病越來越嚴重，反倒平靜了下來。她以前總是省吃儉用，現在她隔三差五就給阿蓮母子蒸雞蛋羹，還讓小虎看電視裏的動畫片，教他唱山歌。

 

“世上隻有娘好，有媽的孩子是個寶。”小虎唱著歌，阿蓮媽笑地合不攏嘴，這孩子真懂事，以後這份牽掛和愛會照亮阿蓮黑暗的生活。

每次聽到孩子叫媽媽，阿蓮就會有微笑浮在臉上，她經常帶著小虎到田園綠林為他唱歌，唱歌讓人振奮，給人歡樂，越是有不幸，越是應該用歌聲振奮自己。小虎牙牙地學唱著，他甜甜地笑著，仿佛每個音符都留在他的心底。阿蓮知道自己能看見的日子不多了，她睜大眼睛看著親人朋友，要把他們永久珍藏在心地，她參加廟會，看電影，聽黃梅戲，她經常長久地站在櫻花樹下，要把那美好的盛世記在心底，這樣她就有一畝心田，裏麵有桃，有李，有芬芳。

她經常和小虎在家裏和野外放聲高歌，熱愛唱歌，是人類的天性。我們的祖先在河邊唱歌，在原野唱歌，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就是民歌編輯而成，熱愛唱歌是人類的天性。在白天勞動時歌唱，在黑夜裏星光照耀下歌唱。雖然唱歌不是靈丹妙藥，可是唱歌總會讓自己和周圍的人輕鬆一些，快活一些。此外，和孩子一起唱歌，還能讓孩子對生活增強信心，是孩子忘掉心中的鬱悶，忘掉煩惱，讓大腦逐漸興奮。孩子一天天長大，每次看到他動情歌唱的時候，阿蓮都感受到了身為人母的快樂。

也許，以後，小虎就是阿蓮的眼，可以給阿蓮幫忙，讀書，唱歌，他就是支撐阿蓮活下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