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極泰來

第二天早上，肖蕾到病房看媽媽文清，她剛做完手術，臉色蒼白，眉頭緊鎖。看得出來，手術中她經曆了很多，而且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可是，如果躺在那裏，什麽也不做，隻會讓她胡思亂想。於是她拿出了一本看了很多遍的書《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這是一本對她影響極其深刻的書，讓她明白了世界上有值得讚揚的事，有應當受到譴責的事，有道德高尚的事，也有卑鄙可恥的事。更讓她明白了遭遇困難是幸福和快樂的源泉，這應該從她對世界貢獻什麽和社會對她能做什麽得到高度和諧時才能體現。

她遭遇過什麽困難呢？又有哪些讓幸福和快樂呢？

文清的工作是語文教師，她付出了極大的體力和腦力。別的老師也時常在她跟前抱怨，以後再也不讓子女做老師了。批作業批地心煩意亂，幫助後進生吃力不討好，學生消極怠工，不求上進，讓她們常常感到挫敗，事倍功半。有時還要麵對不懂教育理論亂發脾氣的家長，頤指氣使出爾反爾的領導。她也會有“恨鐵不成鋼”的時候。為什麽對待幾代人犧牲換來的最寶貴的受教育機會，這些孩子就這麽不懈一顧？作業錯字連篇，甚至逃課作弊。難道想依靠成年人一輩子嗎？除此以外，教師們往往還要麵對學校下達的矛盾性指標。既要減輕學生的課業負擔，又要提高學生的學習成績。要提高學生的學習成績，就必須承認一個事實，學習是一項艱苦的腦力勞動。低年級必須要有幾千小時的讀寫練習，才能在高年級的學習上變得主動。一個上課能專心聽講，讀課文知道意思的孩子，會思考會提問的孩子，課下要自己朗讀和獨立完成作業。那些嫌老師留作業的人難道想不勞而獲嗎？開著小差，不寫作業，輕輕鬆鬆就能掌握知識嗎？

這就好比一個人偶爾撿了一隻兔子，就一直坐在樹底下，等待兔子一隻隻撞到樹上頭，可是兔子沒等到，那人卻餓死了。

盡管有這樣那樣令人氣憤的現象，她仍然樸實地像一位辛勤的農民，精心地播種耕耘，默默地期待，豐收的喜悅中有她勞動的收獲，天災人禍前有她直麵人生的勇敢。

因為教各個年級的聽說讀寫，她每天都在讀書。為了提高學生的學習興趣，她分秒必爭地鑽研先進的教育理論，大量地進行課外閱讀與思考寫作。她像在黑夜裏提著一盞燈，為每個夜行者點亮前程。大量的讀書使她可以旁征博引，生動有趣地給孩子們傳授知識，觀察孩子的思考，讓他們在課堂學以致用，體驗到知識的力量，美和藝術。她的學生在各個比賽中成績斐然，進步明顯。她時常備課到深夜，連自己的孩子也照顧不到了，這也讓她感到自責。好在“言傳身教”中孩子們也從自己的母親那裏學會了知識，愛和同情。

現在，她可以安心養病，不再為事業不斷追求，不再為五鬥米折腰了。她可以盡情地汲取知識和修養生息，讓自己的精神生活豐富多彩。她可以在種菜養花，鄰居們都愛她院子裏種的蔬菜和親手做的家鄉的美食；她看感興趣的書，總是能給周圍的人講快樂的故事；她甚至把配合醫生進行治療的故事編成了脫口秀，從笑聲中體驗生活的樂趣。為這個社會默默地奉獻一點光和熱。她喜歡一切美和藝術的東西，聽的出繁茂的綠葉中蟬的豪邁，小溪流過石縫的靈動，高山流水的灑脫。

人在這個世界上，無論選擇哪一條道路都是荊棘和鮮花同在，有晴空也有冷雨。不過像魯迅先生說：“前途很遠，很暗，然而不要怕，不怕的人才會有路，在路的盡頭，總會有夢想揮身相迎的樣子。”

女兒還沒有上完大學，兒子剛大學畢業，還需要愛的教育，還需要她自己籌劃生活費用，她還要配合醫生長年累月地吃藥打針。但是無論如何，麵對生活，她從勞動中培養出的自尊和榮譽感能讓她愛護自己，關愛他人，不再委曲求全。即使未來的路不會比過去更筆直，但她不畏懼，因為她眼中閃爍著的曆經寒冷，俊俏挺秀的百合花的影子。

她想起了陶淵明的一首詩“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複獨多慮。”

她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媽媽，感覺怎麽樣了？傷口很痛，心裏很煩嗎？”肖蕾問。

“沒事了，吃了止痛藥，醫生說手術很成功。”文清非常剛強，無論怎樣的治療，她都絕不會喊疼。

“太好了，你快喝粥吧。”肖蕾拿出自己精心熬的大米粥，還有從街上買的小籠包子和鹵雞蛋。

“你真越來越懂事了。”文清接過保溫瓶，她看著眼前的孩子，發現她清秀的臉上有一種成熟的穩重。她從一個愛哭鼻子的孩子，變成了一個會照顧他人的青年。烏黑的頭發長長的，臉龐消瘦，身材苗條，舉止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做事慌慌張張毛手毛腳的少年了。

文清吃完了早餐，感到非常欣慰，女兒開始照顧家人了。

“這一段時間媽媽住院，不知道有沒有影響到你？聽到癌症這個詞，不知道你會有多擔心，晚上能不能睡好？有沒有心思認真聽講？考試過不過地去？”文清一臉關切。

“我剛開始的時候，經常做噩夢，從夢中驚醒。有時做事的時候也會恍惚。甚至害怕突然接到不幸的消息，連電話也不敢接。後來，哥哥告訴我您是早期，有98%的治愈率，我才送了一口氣。”肖蕾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別擔心，現在科技發達，很多病都有方法治愈。我哥哥願意借給你其餘的學費，生活費你要自己掙，不知道你怎麽想呢？”文清滿懷期待地看著女兒。

肖蕾從包裏拿出一個嶄新手機，遞給媽媽：“看，這就是我用家教的錢買的新手機，才500元，最便宜的一款。我想給您個驚喜。”肖蕾知道媽媽一向節儉，不願意買奢飾品。

“謝謝。”文清接過手機，仔細端詳著，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以為自己需要把女兒供完大學，沒想到女兒已經反哺了。

“哥哥說，隻要您加入了癌症患者的微信群，你們就可以聊天，緩解憂愁，有很多抗病治病的有用信息。而且還可以看脫口秀，聽相聲，媽媽以前不是最愛笑了嗎？好久都沒有聽到您舒心的笑聲了。如果無聊，就給我們通電話。心情舒暢，就能長壽。我就用第一個月的家教費給您買了手機。”肖蕾像是竹筒裏倒豆子一股腦地說出來，這個手機就像她送給媽媽的人參果。

“大姐，我真羨慕你。別人家的孩子上大學都是問家裏要錢，為了買個最高檔手機，借高利貸的都有。可是，你女兒還勤工儉學，給自己的媽媽掙錢，你們這一家一定能過得幸福。”臨床的病友真誠地讚美說。

文清笑了笑，她發現這位臨床的病友非常和善，不禁說：“您觀察問題真仔細，能容人，樂樂嗬嗬的，一定病好的快。“

病友也笑了。

“你從哪兒找的家教？會影響學業嗎？”文清問。她一直支持孩子參加勞動，從小就培養孩子做家務的能力，現在，女兒長大了，能邊學邊幹，她也非常讚同。

“劉芳幫我找的，她在體育係讀書，平時帶一個小孩的羽毛球家教，孩子的家長在國外工作，希望找一個數學家教，她就想到了我，推薦我給那個孩子教數學。離學校半個小時的路，時間主要集中在晚上和周末。一個小時25元。係裏聽說了我們家的情況，幫我申請了助學金，學校夥食也有補助。我的生活費沒問題。學習上我很努力，學校有二十四小時法律閱覽室，裏麵有各種各樣的法律書籍，我總是一進去就舍不得離開。等我畢業了，我要當個律師，替人排憂解難，也會幫助貧困的學生，讓他們完成學業。“肖蕾熱情高漲，好像被火燃燒了一般，她頓了頓說：“不知道您的病情需不需要及時和醫生聯係，或者叫個急救什麽的，有了手機就方便和他人聯係了。”

“虧你想的周到，劉芳現在怎麽樣了？”文清十分感動，女兒不僅熱愛上了學習，而且學會了感恩，這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劉芳是肖蕾的朋友，小的時候身體不好，得過一場大病，連學習也不能堅持下來。為了恢複健康，她的爸爸媽媽就讓她上了體校。當別的同學都坐在教室裏向知識的高峰攀登的時候，她卻在運動場上盡情地揮灑著汗水。

“劉芳高考的時候報的體育生，我一直幫她補數學。她和我考到一個城市的大學以後，聽說找數學家教，第一個想到了我。”肖蕾得意洋洋，好友的牽線搭橋讓她解了燃眉之急。文清很感動，自己的女兒天性十分善良，雖然高考有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說法，可自己的女兒卻抽出寶貴的時間輔導學習落後的同學，而且一幫就是一年。她不禁露出了微笑，看著這個懂事獨立的孩子。

文清印象中的劉芳，還是那個短發，瘦高的個子穿著李寧運動服的少年，轉眼間都當教練了。劉芳的成長經曆也印證了文清一直堅信的，學生要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在某一個領域裏堅持不懈，就能得到足夠的自信和成就感。

“身體真是太重要了，你還有時間鍛煉嗎？”文清想了想問。女兒學習非常勤奮，現在又要兼職，不知道能不能應付得了。

“我每天晚飯前在操場上跑半個小時。”肖蕾的眼睛炯炯有神，氣色不錯。想了想，她撲哧一笑：“學校的夥食好極了，五湖四海都滿意。”

“你秒變學校食堂的帶貨了。”文清感到很開心。

“媽媽，您現在感覺怎麽樣？”肖蕾一直很擔心病魔對媽媽的打擊，終於問出了心裏的疑問，她感覺輕鬆了很多。

“挺好。我的奶奶經曆過自然災害，一天到晚吃不飽飯，得了癌症也沒藥治，很快就去世了。以前，我的姑姑在農村沒有醫療保險，得了癌症也沒錢治，留下了一對孤兒。癌症也許有家族遺傳基因，不過現在我豐衣足食，有醫療保險，兒女還在身邊。這我已經非常知足了。”文清一臉慈祥望著自己的女兒，經曆過親人的生離死別，她格外珍惜擁有的一切。

“可是您的藥怎麽辦呢？”肖蕾問：“如果做完手術卻沒有藥，病情會惡化的。”她低下了頭，不敢想可怕的後果。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文清輕輕地說。再怎麽先進的醫療條件，也要對症下藥呀。

“放心，否極泰來。”一個洪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