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業與情感

 

    他並沒有像他說的那樣去哈佛。他把動身的日子推遲了整整一周。在這段時間內，方俊讓桑柔感覺到了一個聰明卻苛刻、真誠卻不寬容的人，能給予得罪了他的人多麽嚴厲的懲罰。用他不動聲色的自顧自的行為，讓他人感到內疚。他沒有公開的敵視行為，沒有一句責備的話，卻使桑柔能立刻相信，她已得不到他的歡心。

    方俊已經準備動身去美國留學了，他跑到金五星去買東西。他刻意讓桑柔從她的世界消失，不打招呼，不理不睬，也許他認為和桑柔的感情沒有利益了。至少她不會在他的世界裏給他溫暖和動力，做他的保護人和住手。他的友誼隻停留在片刻的利害關係，從不保持長久的情感。此刻他的心中認為和桑柔的感情會耗費他的精力，影響他的前途。他沒有一句謝意，沒有一句好話，沒有一絲微笑，就這樣像一片秋葉一樣飄走了。

    不要說方俊懷著一顆與人為善不想符的冷酷---他沒有試圖在臨別前把分手的責任全部推卸給桑柔，從他自身而言，他超越了狹隘的落井下石的卑劣。他不相信愛情可以超越利益，但是他沒有忘記桑柔所說的話。隻要他活著，他就記著桑柔說的一切。他擁有一切獨立生存的能力。

    他會做飯，會安排自己的課餘時間，可以很好的學習和工作，對於生存來說，這就已經是他為自己安排的生活了。他明白桑柔不會在原則問題上讓步，他沒有結交朋友的時間--他沒有這份廣闊的胸襟。

     他盡量避免和桑柔見麵，每天上課的時候總是繞道離開桑柔，避免自己見到這個曾經點燃他青春火焰的姑娘，讓他的時間盡量放在看電視上，這樣他可以更多了解未來的前景，不必對他人有任何的關心和讚揚。他就這樣一寸一寸慢慢消融在未來的世界裏，他的眼睛像是一顆天上的黑色的鑽石，他的心也完全是血液流動的工具---如此而已。
    這對於桑柔是一種心靈的考驗----這讓她感受到了歲月的無情。他的雄心壯誌讓桑柔感到窒息，他不必對桑柔展示報複的手段，也不用讓她感到清白的心靈有絲毫的怯弱，但是這種無聲的蔑視卻讓她感到無力。她曾經默默地為失去的友誼而煩惱，但是他故意不理睬她，仿佛整個人都不存在。他對其他的人依然談笑風生，甚至更加展示他的儒雅，這種對比的關懷讓桑柔感受到了雙倍的冷遇。她隻默默地坐在那裏，相信他這樣做是為了更能一心一意去出國留學，而不是為了刻意折磨這個曾經喜愛過的姑娘。
   在他出國的前夕，桑柔偶然看到方俊在校園的荷塘邊散步，就想起往日的情懷，曾經與她一起學習，一起鍛煉，於是她決定挽救這段友誼，自己通過付出來化解衝突

：“方俊，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嗎？”

   “但願一切順利！”他的眼光盯著荷塘的月色，這月色如流水一樣靜靜泄在荷葉上，而方俊就像是荷葉上的一隻蜻蜓。
   “方俊，我們不能再回到從前了。”

“是嗎？我希望你能過的很好。”

”是嗎？因為我們曾經有過一段甜蜜的友誼，我希望能有一份關心在你的心裏，超過你對於大眾的關懷。“

”當然，“他說”你的期待也不過分，而且我也不會徹底把你忘記。“

   這話說的真夠冷靜，但是也很容易讓人感到無限的等待。要是遷就自己的自尊心，她會一句也不說，但是對於友誼的渴望還是戰勝了個人的感情，她佩服方俊的才華和為人，失去這份難得的機緣讓她感到非常難過，她想試圖喚起他內心對美好的向往。

“難道就這樣離開？難道就這樣離開我去哈弗，不說一句更好的話嗎？“

“我去哈弗就會離開你，為什麽你不出國？“

“你說我不能去，除非嫁給你。”

"你有什麽理由拒絕我嗎？！”

桑柔感到一陣寒意讓她思索，她不能麵對一座冰山，從來不會主動關心別人，卻總要別人關懷，缺乏心靈的溝通，這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至少，桑柔認為給予也是一種愛，但是在方俊身上，她永遠隻是一個幫助他人的角色，而他居然連微笑著說謝謝的時刻都沒有。更不用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就是桑柔認為的善良。除了工作，就是學習，仿佛婚姻也是為了工作之餘的休息。
“因為你不愛我，現在我回答。因為你的心裏從來就沒有關懷，同情，憐憫，欣賞。你總是希望出人頭地，你總是在尋找更成功的人。你總是希望有個和你並駕齊驅，讓你感到榮光的妻子。但是我不願一輩子都是這樣，我希望結婚後會把時間留給孩子，留給家庭。到那個時刻，你就會恨我，嫌棄我，與其那樣，不如現在就說再見。”

   方俊的嘴唇變得煞白，臉色也非常的不自然，仿佛自尊心受到嚴重的傷害。因為觸及到傷處就更顯得傷人。他的嘴唇抖動了一下，桑柔明白這讓他感到炙熱的心痛。

   “對不起，我絕不是讓你感到痛苦，真的，我沒有這個意思。”桑柔握緊他的手。

   他一下把手抽開，靜寂了很久，好讓自己胸中被激起的千層浪花平複下去。

   “我想，你收回了自己的願望，不願意到美國去實現理想了嗎？”經過一段波濤澎湃的思想鬥爭之後，他開始平靜下來。

   “如果我去，我也隻是想到外麵的世界去看一看，然後就回到故鄉。”桑柔回答。

   他沉默了，個人的理想是事業有成，在有生之年，取得最大的成功，可是桑柔的回答讓他感到了時間的緊促。在責任和善良之間，他躊躇徘徊，無法自拔。

   “桑柔，你太單純。怎麽可能單身男女之間共同外出學習，隻有友誼沒有愛情呢？人都會日久生情的。我為你的想法感到遺憾。”

   桑柔立刻打斷了他，這種武斷的回答激起了她的勇氣：“方俊，你要知書達理。你假裝對我的想法感到震驚，但是內心你並不這麽想。你不會自負到認為男女之間除了愛情，就不可以正常交往，不可以保持友誼。我再說一遍，我可以同你一起外出學習，但是我心目的理想伴侶必須有一顆愛我的心，讓我感受到幸福。”
   他再次臉色蒼白，但是還是像以往一樣克製了自己的感情。

   “如果你不願意結婚，就不要同我一起出去。但是你的建議非常坦誠，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你學習的環境很多，不出國，我也可以幫助你聯係一個外企工作，你是很有實力的。這樣，你不會因為悔恨和自責而痛苦。”

   桑柔感到奇怪，她從來就沒有許諾要嫁給方俊，沒有任何一生要遵守的諾言。他這種強詞奪理的言語讓桑柔感到必須站出來說話，她說：“我沒有做任何丟臉的事，沒有撕毀什麽婚約。我願意冒著極大的危險到美國去，是因為我欽佩你的學識，信任你。做為一個共同學習了三年的同學，我相信你。但是不管任何時刻，無法感受到愛的心是會感到寂寞的。”
“原來你是個膽小鬼。”他鼻子聳聳，一臉不屑。

     “我是擔心。人的生命都是寶貴的。接受別人的好處，就要用行為表示感謝。如果和一個沒有愛心的人結婚，和自殺沒有什麽區別。況且，我在決心離開中國之前，還要問問自己，生活在中國的價值是什麽？”
　　“我不明白？”
　　“我一直努力在縮短理想和現實之間的距離。”
　　“人生都是苦短的，你到哪裏去尋找一份沒有困難的工作呢？”
　　確實如此，桑柔默認了。
　　“你還要做律師嗎？”
　　“我得弄清楚這份工作到底怎麽樣。”
　　“那麽，”方俊說，“就讓我在為社會服務的事業中記住你，真誠地希望你不要和理想擦肩而過。我想你已經具備了法律的基本知識，不過機遇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他快步離開荷塘的月色，加入到川流不息的人海當中，很快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