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相思(五)
山路彎彎,曾幾何,青年時代的他每一條道路都是他走出大山的願望,到外麵的世界,遠離貧窮。
今天,他踏上歸鄉的路,感到的不在是疏遠而是親切。他的根就在這裏,幸福的童年時光,史雲的豆蔻年華,兩小無猜的少年時光,窗前共讀的同校友誼。
今天,他麵對的是自己的父老鄉親,一雙撫育了自己愛人的勤勞善良的老人,一對滿懷依賴的純真可愛的孩子。
如果生命可以再來,他一定會選擇在愛人最需要自己的時刻給她安慰,不知道史雲彌留之際可曾對這個世界有所期盼?
法庭再次開庭,不僅決定孩子的監護權,而且是發現史雷和王佐誰有願望有能力照顧孩子,這是一個非常個人化的決定。法律追求的社會價值,除了考慮速度和效率,還有弱勢群體的利益,這樣才能適用於更多平凡的人。
王佐提出了幾位證人,這些人都看著他們夫妻把孩子帶大。
他拿出了舊時的照片,一張張記錄著孩子們一點點長大。那些歲月他和妻子手牽手一起的日子,沒有悲傷,因為愛情的緣故。那些歲月他和妻子感覺的幸福,因為是相愛的緣故。
史雷說:“我女兒史雲,聰明善良。是我們苗鄉數一數二的好姑娘,她和鄰村的王佐在一起,我們按照風俗,向王佐家要一筆”舅爺錢“也就是聘禮。但是王佐沒有付錢,就和我的女兒私奔了。我們時間長了,也就認可了兩人的關係。平時女兒一個人在外打工,我們都非常心疼。這次女兒去世王佐不在身邊,我們擔心孩子們也跟著他受苦,所以才要撫養外孫。”
王佐說:“我和史雲是自由戀愛,家長當時也沒有反對。隻是因為家裏窮,拿不出聘禮錢,所以才和史雲私奔。雖然日子不富裕,但是我們兩個從高中就是同學,所以感情很好。這次我外出買材料手機被小偷偷走了,所以沒有跟家人聯係。孩子我們兩個撫養了十多年,這兩個孩子養大都是我們夫妻兩人的心血,我想繼續撫養自己的孩子。”
史雷說:“我女兒去世了,現在的情況發生了重大的變更,我擔心他一個人照顧不過來兩個孩子,他平時還要加班,家裏沒個人不行,所以才要把孩子帶回家照顧。”
王佐說:“我們街道有人辦了個私人看護,我可以把孩子放到那裏去。價錢一天10元一個孩子。暑假,寒假我都可以把孩子送回姥姥家。”
姥姥說:“孩子正長身體,需要吃很多營養。農村雖然不富裕,但是我種的菜園,也可以讓孩子吃些菜,河裏也有魚。這裏菜價貴的嚇人,一斤茼蒿就六塊。普通的菜一斤都快一元。我實在是擔心孩子的健康。”
王佐說:“這裏的小學教學質量很好,老師教的也認真。吃飯,穿衣雖然條件差一點,但是孩子好好念書,將來還是可以找一份工作,自食其力的。”
姥爺說:“孩子需要有人愛護,他跟著我們,我們走到哪裏帶到哪裏,他們跟著我們一起種地,撲魚,沒有媽媽了也有姥姥,姥爺疼愛呀。”
王佐說:'姥姥,姥爺疼愛孩子,我很感激。孩子放假的時候,我都可以把孩子放在老人那裏,平時上學期間,我一個人帶兩個孩子也可以。“
英愛辯護說:”根據憲法,公民有權力要求國家平等保護。不因公民的性別,年齡,職業,出身等因素差別對待。雖然年齡不同,但是王佐和史雷夫婦在法律麵前時平等的。
平等權意味著公民平等行使權力,平等履行義務。權力和義務的一致性原則源於平等權的價值觀。在過去的十年後總,王佐履行了撫養孩子的義務,因此他也擁有了繼續撫養孩子的權力。這項權力是他做為孩子的親生父親將來享有子女贍養權的基礎。這項權力與自由權,生命權的價值相同。
王小箭和王小蕭是王佐生命的一部分,不可分割。這份父子親情是十多年朝夕相處,無微不至的關懷積累出來的效果。當他為孩子日夜操勞的時候,當他精心照顧家人的時候,他就擔當了責任也享有了父子的權力。DNA化驗結果也證實了王佐是孩子的親生父親。
為了防止父子分離給孩子造成的精神損害,請求法院判決孩子歸王佐監護。為了防止王佐外出打工時會造成的安全隱患,王佐在外出時,要有專人照顧自己的孩子。寒暑假把孩子送給姥姥姥爺撫養。協商同意除外。懇求法院將孩子轉交給王佐撫養。”
法院判決孩子的監護權移交給王佐。判決書送達15日內生效。不服判決者,三個月之內可以通過原審法院上訴。
第二天一早,王佐到史雷家接孩子。他幾乎瘋掉了。據說史雲的骨灰被送到祖墳安葬,山路崎嶇,就算翻山越嶺也要快一天的功夫,如果要毫不休息,或許能夠在下葬前看上一眼。王佐心急如焚,拔腿就跑。按照風俗,要走一程山路,一程水路,這樣到了陰間的靈魂才能回家探望親人。
一路上山石險峻,甚至還有野狼出沒。即便如此,王佐也不肯休息。餓了就吃些紅色的漿果,即使雙腿發酸,汗流滿麵也絕不停止。自己是七尺男子漢都會感到山路崎嶇,人世艱難。史雲孤苦伶仃躺在病床前麵的時候,內心該是多麽淒楚,多麽寒冷。臨別前,她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像樣的鞋也沒有,她卻從來沒有埋怨,心裏裝的滿滿的都是慈愛。想到這裏,他就加快了腳步。
“山雨欲來風滿樓”。雨越下越大,夾著寒風讓人有刺骨的感覺。風雨飄零的竹林搖曳作響,遠山也含著離愁一樣的煙雲。
出殯的隊伍在山路上緩緩前行。“女兒,我是娘,女兒。”母親肝腸寸斷地哭聲,像杜鵑啼血一樣聲聲令人心顫。按照風俗,送葬要一邊哭,一邊走,這樣的靈魂才會認得家人。
一朵花在雨中滿滿綻放了,顏色奪目。
王佐跌跌撞撞趕上人群,看到年邁的史雷深陷雙眼,吃力走在前麵,衰老的身軀就像是風中的一根蠟燭。
“史雲,我是王佐,史雲。”王佐也忍不住喊了起來,一刹那,他仿佛看到了那個頭上別著山花的少女,輕盈向他走來,兩個人一起編了用山草編了一個同心結帶在手上。
“史雲。”他的眼圈紅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滴滴滾落下來。
往日曆曆在目,從此以後,他下班回來,沒有人忙前忙後給他做飯做菜,他累了,沒有人笑語盈盈為他解憂,他冷了,沒有人知寒知暖為他添加衣服,他的生活之所以感到充實健康,就是因為這個和他朝夕相伴的人。
思念像流水一樣,流到了古渡頭。上學的時候,兩個人同窗三年,感情深厚。現在漫山飛雨都化作了點點離愁,如相思的淚水綿綿不休。
“別哭了。”隊伍中一個健壯的小夥製止說。
王佐撥開人群,走到隊伍前麵。一位後生把他攔住。
"我是史雲的愛人,讓我陪她。“
”隻有親人才能哭,陌生人哭,她就會迷路的。“
”我是她丈夫。“王佐把自己的身份抬出來。
”你們也沒有舉行過結婚儀式。“後生略微猶豫一下,強硬地頂了回去。
”我們交換過定情的信物。“王佐從胸前拿出一個小手電筒,這是當年史雲送給他的信物。
後生快步讓開了。
孩子們的手被大人緊緊拉著,他們傷心欲絕地哭著。王佐一路跟著送葬的隊伍,他不停地喊著:”史雲,我是王佐,史雲,回家吧。“
小箭和小蕭的小臉像雨中的花朵一樣,掛滿了淚珠。他們長得和史雲一樣,眉清目秀,楚楚動人。那清澈的雙眸就像史雲那雙期待的眼睛,包含深情地凝望著自己。她的山歌飄逸輕靈,伴著王佐的簫聲,兩個人就在那次山歌會上相識,那個靜謐的夜晚,彼此傾訴心中的愛慕。
風兒吹過竹林,仿佛有一個精靈閃現,又像一個雲霧一樣散開了。
王佐跟著孩子,他們累了,他就把他們放在肩頭扛著。隊伍前進,他們也前進。這座山曾經是他們定情的地方,對著山歌,說著自己的理想,情趣,和心願。
在學校一起讀書的日子,就是他們戰勝困難的感情基礎。
不知不覺中,山雨停了下來,新建的墳地旁邊有一朵鮮花,停著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據說梁山伯和女扮男裝的祝英台,一見如故,誌趣相投,朝夕相處,感情日深。山伯和英台十八裏相送,依依惜別。後來山伯求婚遭到拒絕,一病不起,不治身亡。英台被迫出嫁,路遇山伯目前,悲痛而死,後葬在山伯墓前。風停雨息,彩虹高懸,梁祝化成蝴蝶,在人間飛舞翩遷。
看到蝴蝶,王佐感到命運就像這隻蝴蝶一樣悲涼,不知何時,才能和亡妻共同葬在一處?他情不自禁掉下眼淚。
他把自己買個史雲的手鐲放在墳前,默默地許願:“等著我,我會把孩子養好,到天上給你個交代。”
史雲的媽媽走過來,撫著他的肩膀,遞給他一條綠色的手絹。
原來,年少的史雲曾經在山上被毒蛇咬傷,躺在深山老林中。打柴的王佐幫她驅走了毒蛇,用嘴巴吸幹毒液,用手絹包紮。他把昏迷的史雲送進醫院,“做好事不留名”於是他默默地離開了。
沒想到,二十多年史雲都把那條手帕留在身邊,彌留之際告訴爸爸媽媽要替她照顧好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她走的時候非常安詳,一路上有你,苦一點也願意,就算是今生注定要分離。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緣分就是天定。
他坐在墳頭,不肯離去,直到天上的星星開始點燈。
他就這樣看著天上的銀色小船,彎彎的小船。
就像他的心事,三三兩兩。
情到深處難舍難分,愛到濃處牽腸掛肚。
他閉上眼睛,想被放逐到天際,就這樣讓眼淚陪著自己過夜。
他不肯想明天。
這段時間晝夜都亂了。
有人告別天上有顆星會熄滅。
一顆流星從天上墜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