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學院的故事--長相思（三）

 

“這是薺菜。“

看著史雲興趣盎然的樣子，王佐把名字告訴了她。周末他們一家到附近的山上，他發現了很多綠油油的野菜。

“薺菜？”

“做成薺菜盒子，味道好極了。”

說著，王佐就挽起袖子，叮叮咚咚地做起菜來，碧綠的薺菜配上金黃的雞蛋，加上醬油和烹調油，香味立刻彌漫在屋子裏。

孩子們在屋裏寫作業，聞到好聞的韭菜餡，嘴巴都咂摸起來了。

“蛇！快看蛇啊！”

聽到喊聲，王佐立刻露出緊張的神色，史雲跟在王佐後麵跑進小屋，原來一條草蛇爬進屋裏。

史雲拉起孩子就狂跑了出去。

王佐眼睛直瞪瞪看著地麵，但是他的心卻十分鎮靜。就在蛇鑽出桌子的一刹那，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跳了過去。

蛇被砍成了幾段。

孩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王佐並不在意，他隻是輕描淡寫地說：“沒事了。”

孩子受了驚嚇，“嘩啦”一聲把吃過的東西全都嘔吐了出來。

史雲幫著給孩子換衣服，然後拿一杯清水讓孩子漱口。她開始重新給孩子熬麵條喝。

“能吃薺菜盒子嗎？”王佐問。

“剛剛嘔吐的孩子，最好的方法是讓腸胃休息一下。油類和大蛋白質的食物都不能吃，喝點清淡一點的東西好。”

王佐看著妻子：“你怎麽知道得這麽詳細？”

妻子拿出一本《哺兒育女》，這是她一天到晚有空就看的書。

“你這麽有心，太好了！“

“那你以後還和我吵架嗎？“

“一切都聽你的。“

“看到你一天到晚忙忙碌碌，除了睡覺幹活，就是讀書，誰知道你不是在耽誤工夫？“

第二天，史雲開始到農機站買種子，當她發現一個寫著“葡萄“字樣的袋子是，就買回家，還買了韭菜的種子。

她把家裏的廢紙盒子裏裝滿了土，上麵小心翼翼地播撒著種子。每天精心地澆水。

過了幾天，綠色的幼芽鑽出了土。

“這。。。。。“

孩子們興高采烈地圍了過來，其中一個激動地喊道。

“發芽了，媽媽的葡萄發芽了。“

史雲眼睛裏有亮晶晶的東西閃現。她望著這些新出土的幼苗默默不語。

“媽媽，我們給他們澆水吧。“

“用淘米水澆，可以施肥。“史雲告訴孩子。

平時，她還把雞蛋殼，茶葉水也當成廢料給她的小花園澆上。吃剩的青椒的籽它也會埋在地裏，讓它們長大。她把絲瓜種在地上，上麵綁根繩，絲瓜就順繩往上爬，肥就是大塑料瓶泡過都睡，每星期澆一次黃豆水，每兩天澆一次水就行。

青椒的皮泛著綠色的光，黃瓜開花了，黃色的花落了以後有帶刺的果實，茄子頂部有帶刺紮手的。紫色的茄子花開的五顏六色，絲瓜花落了以後結了很多絲瓜。

史雲的耐心和希望給這個家庭不僅帶來了美好的生活，讓家裏的生活條件大大改善，而且孩子們有空就會在菜園裏澆水，施肥，甚至捉蟲，一家人相親相愛。

坐在屋子裏，吸著煙，王佐沉浸在對往日的回憶中。現在生活中沒有了史雲，王佐幾乎認定快樂的時光會一去不複返了。

 

孩子被姥姥，姥爺帶回老家。法官警告王佐在最後判決書下達之前，不能騷擾孩子的生活。

孩子們雖然和姥姥和姥爺在一起，但是他們想念和父母一起下河釣魚，騎自行車外出的日子。在鄉下，他們因為思念父母茶飯不思。

這讓心疼孩子的老兩口也憂心忡忡，他們想法院早點下達判決書，這樣可以安安穩穩過日子。

史雲是英愛的表姑，史雷就是英愛爺爺的表哥。英愛每次回鄉探望爺爺奶奶，也會到史雷家坐一坐，聊聊天。

英愛正好放假，史雷就請英愛到家裏評評理，討論一下下一步怎麽走。

“孩子說，王佐就是他們的親生父親。這是史雲親口說的。”

“為什麽同居了幾十年沒有結婚呢？”

“王佐家裏不肯給小芸下聘禮，我們認為他們家沒有誠意，更擔心孩子嫁過去吃苦，就沒有答應這門婚事。”

“你們為什麽一定要留下孩子呢？"

"以前他們夫妻兩個在外打工，相互有個照應。現在小雲去世了，一個男人一天到晚加班，還要帶兩個孩子，鬼才相信他能把孩子帶好。”姥姥說。

“孩子在鄉下能吃好飯，上好學嗎？”英愛問。

“過一段時間適應了就會好的。”姥姥說。

“你們認為王佐這個人壞嗎？”英愛問。

“本質上不壞。兩個孩子都這麽好，可見他們兩口子也盡心盡力。俗話說，上梁不正下梁歪。兩個孩子都老實，聽話，孩子的父母也不會壞到那裏。”姥爺說。

“王佐不出聘禮，把我女兒私自帶走了。但是我們的女兒，我們放心。她看中的是人品和才能，不是金錢，所以我們也就慢慢認可了。可是這次進城，見到家裏那麽簡陋，孩子也很瘦小，就覺得日子過得不好，覺得女兒這麽多年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姥姥深深歎口氣。

“女大不中留。”姥爺說：“她大了，能自力更生了，能成家立業了，這也是她的本事。”

英愛說："女人這一生，結了婚，就不能隻想著被人寵，被人憐。反倒要關心憐愛家庭，這真是婚姻和戀愛的區別呀。“

煩惱不堪的王佐輾轉反側，最後決定去找英愛幫忙。英愛和史雲曾經生活過一段時間，那時史雲比英愛大十歲，她對英愛嗬護有加，每天都帶著她到地裏去，給她吃剛熟的玉米和烤焦的螞蚱。雖然史雲走了，但是讓史雲的孩子健康成長，這也是英愛對史雲的紀念吧。

”如果您還顧念舊情，就請幫忙把孩子要回來吧。“王佐請求說。

英愛對這對苦命鴛鴦有同情心，但是她顧慮重重地問題是：”誰對孩子成長健康最有利？“

一個外地打工仔能不能帶好兩個年幼的孩子？

單親母親可以帶好單親孩子，但是單親父親能做到這一點嗎？

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那麽，請你為我說一兩句話，為什麽我辛辛苦苦把孩子帶大，現在卻被迫要骨肉分離？“

他的眼睛裏全是血絲，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裏。

”如果可以的話，我會替你辯護，你給我一段時間，讓我考慮一下。“

”你願意幫我這個忙嗎？“

”我會盡量使用學過的法律來替你討回公道。但是，官司是否能贏，那要看法院的判決。“

英愛實話實說。

回到祖上的房子裏，王佐感到心中輕鬆了很多，畢竟英愛的出麵，可以讓自己有機會見孩子一麵，夜深了，思念孩子的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再也不能等下去了。”王佐站起身來向史雲的父母家中走去，就算見上孩子一麵，他也會感到心滿意足的。

法院判決之後，為了防止王佐來搶奪孩子，到了晚上。史雷家都會關門上鎖。他們家房子被圍牆隔著，有一棵石榴樹緊靠著後院牆。他毫不猶豫地爬上了石榴樹，從石榴樹上翻過圍牆。

看到了房上有明亮的燈光，隱隱約約有談話的聲音。他向上房博取，月亮躲在雲彩中間，他走路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院子裏用來乘涼的凳子。

“誰？”兩個老人來到院子裏。

“我想見見自己的孩子。求求你，就讓我見一麵自己的孩子吧。”王佐跪在地上哀求說。

“深更半夜，私闖民宅。”姥爺見到這個讓女兒吃苦受累的人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立刻撥打了110.

王佐被帶走了，他一邊走，一邊大聲喊著：'小蕭，小箭。“

”爸爸，爸爸。“孩子們大聲喊叫。

英愛有一塊魚化石，那是祖父送給她的禮物，在石頭中可以清晰看到魚的骨架，一尾小魚深陷在泥潭中，掙紮著不能動彈，被噴發出來的火山石迅速掩蓋起來。

”啊“英愛從噩夢中醒來，冷汗濕透了枕巾，鬱悶和不詳籠罩著她，今天，是她與王佐見麵商談的日子，可是王佐卻被警察帶走了。罪名是私闖民宅，治安拘留48小時，具結悔過。

趙正律師做為法院指定的援助律師，到看守所來見王佐。

快到冬天了，王佐的衣服非常單薄，他的腳上也沒有合適的鞋穿。誰會可憐他呢？妻子去世，孩子被搶走，他苦苦問自己，為什麽不買個假造的身份證，這樣就可以辦理一個結婚證了。

他實在是應該和史雲結婚，這個青梅竹馬的對象為自己付出了一生最好的年華。

他記得，曾經，他和史雲到新疆摘棉花，密密麻麻的棉花，就像一片潔白無瑕的雲彩，所有這些情景都喚起王佐對史雲的深深眷戀。

王佐對任何食物都喪失了食欲，整整幾天，他幾乎食不下咽。為什麽外出的時候不給家裏打個電話，這樣就妻子就會放下心？

他被關進來是因為妻子父母對自己的不滿，否則一個女婿半個兒，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花兒為什麽這樣紅？它要靠青春的鮮血來澆灌。“

他們一邊幹活一邊唱歌，那麽興致勃勃地在星空下收割稻穀，收割六畝稻穀，一年可以掙五六千塊錢，幹完活，他們住在農場主的家裏，吃著做好的飯菜，這樣的生活多無憂無慮。

結婚十多年，做為打工仔的夫妻兩個，始終沒有錢買房，但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孩子們也一天天長大，從學校裏領回了獎狀。

現在妻子走了，家裏立刻就像塌了半邊天了。

”如果我們幫助你要回孩子，你能照顧的過來嗎？“趙正問。

”我出生在單親家庭，可是我也活到了現在。“王佐說。

”你在哪裏長大？“趙正問。

”鎮上。“王佐說。

”誰給你做飯？“趙正問。

”有時自己做飯，有時鄰居幫忙，有時爸爸做飯。“王佐說。

”你們那裏治安怎麽樣？“趙正問。

”有時會有小偷，搶劫什麽的。“

”把兩個十歲的孩子單獨放在家裏會有危險。在農村，孩子們都是隨便跑著玩的。也有的十歲就開始下地幹活了，女孩子也一個人去河邊洗衣服了。“

”你不在的時候，孩子們也沒有田地和小河。同學們也各回各家了。“

”讓孩子的脖子上掛上鑰匙，自己開門，自己關門。“

”你聽沒有聽說有人專門跟蹤脖子上掛鑰匙的小孩，入室搶劫的案件？“

王佐倒吸一口冷氣。

”把孩子送給爺爺奶奶撫養，你定期探望怎麽樣？“

”姥姥，姥爺對我都有意見，他們再也不想讓我見孩子了。“

”你是孩子的親生父親，又撫養孩子這麽多年，法律一定會保護你的利益。隻是，如果孩子跟著你，雖然物質條件比鄉下要好，但是無法得到精心的照料。”

城市的物價讓王佐厭惡，不知不覺中，他覺得開銷太多太多。平時史雲都是省吃檢用，衣服破了就縫縫補補，事物也都是家裏做，很少到外麵去買。孩子上學以後，書本費，資料費開銷不少，但是一家人也能量入為出。

現在世界上最親的那個女人走了，那個為了一家人累彎了腰，熬白了頭發的女人走了。生活的重擔全壓在他一個人身上，可是他還是執意要把自己的孩子養大。

他把要回孩子的希望寄托在英愛的身上。

“未婚的母親一般會和孩子生活在一起，但是未婚的父親往往會一走了之。這以偏概全的論斷拒絕了一個與孩子朝夕相處的父親的權力，以及剝奪了孩子的父子之情。”英愛的這句話說在了王佐的心裏。

想到那個小時候在田間地頭為自己捉螞蚱，在爐灶中烤烤冒油的蟈蟈，那份每次趕集一定要給英愛買些蔬菜回來吃，然後甜甜地看著英愛一碗一碗大口大口地吃蔬菜，史雲那慈愛的目光都是英愛尋求答案的動力。

英愛帶著兩個瘦小的孩子到醫院做體檢，小蕭和小箭一聲不吭，積極配合著醫生的檢查。結果是孩子一切都正常，醫生給孩子開了多種維生素。檢查智力等方麵的發展，也是完全正常。

英愛給孩子們買了營養素然後就把孩子送還給了姥姥姥爺。

英愛讓王佐給她一份清單，上麵明確寫明一個月的食物，住房，衣服，鞋，預防針，作業本，書，文具，車票，等等的花費。

她關心地是孩子下一步成長所需要的費用。

趙正聽說英愛非常關心小蕭和小箭的生長，就給她看了一篇報導，題目是《孩子的經濟成本》。這份調查報告顯示從直接經濟成本來看，0到16歲的孩子的撫養成本是25萬元左右，高校畢業的家庭支出是45萬元，估算30歲前的未婚不在讀子女總成本，這一數字是50萬元。

英愛非常不理解：“我國是發展中國家。年收入882元以下的人口有近億人，如果按照人均消費1美元這個世界貧困標準計算，不僅是農村，在城鎮也有相當一部分窮人。窮人能養孩子花費50萬元嗎？”

趙正按照報導的作者單位打通了社會科學院的電話：“您的這份報告使用的地區是哪裏？”

作者說：“我們是根據發達城市700個孩子一年的花費，針對不同的階段，性別，年齡的子女以及不同層次的父母的統計分析得出的結論。”

王佐在廣東打工，月收入1500元，不吃不喝30年才能養活一個孩子，更不要說養活兩個孩子了。

如果低收入家庭，孩子難道就不能生長嗎？

英愛專門到法學院走訪了婚姻家庭法的老師：“老師，請問您。要活一個孩子要花費父母多少錢財呢？”

陶老師說：“我國有9億農民，人均年收入在萬元以下。雖然沒有確切統計數字，但是城鎮養活一個孩子的平均費用在20萬元左右。農村還有更低。”

就算20萬元來算，王佐不吃不喝也要30年才能養活兩個孩子。不管他怎麽省吃檢用，除了未成年子女的吃穿用教育醫療等費用，操心成年子女結婚以及未成年子女的繼續教育，醫療，零花錢等費用。這確實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他對未來的生活有什麽打算呢？

想到自己的父母如何為自己流血流汗，英愛感到了父母愛的無私和偉大。

王佐和史雲呢？一天忙忙碌碌，為了生計來回奔波，這也許就是像蜜蜂一樣辛勞的生活，感受到勞動的甘甜吧。

有愛在，就能釀出生活的蜜糖，讓一切變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