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跑還是到站跑,這是麵臨在長寶麵前的選擇。帶著錢還是不帶錢跑,這是更加艱難的決定。
上午和文俊他們聊天,長寶心情還不錯,因為好些東西還沒有來得及細細想。吃過中午飯,長寶仔細想了全部過程,突然醒悟這個紋身(就是青峰,當然長寶並不知道他的名字)是衝著他來的,不禁背上發麻,全是冷汗。
打上車之後,長寶就對青峰非常注意,青峰這個年齡的人,這種身手並不多見。而且他不苟言笑,深藏不露的性格,按長寶的經驗,不是特工就是黑社會。加上青峰 手背上的紋身,長寶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很大。昨夜青峰和江浙夫婦打鬥,其凶狠已經讓長寶不寒而栗。如果青峰是長寶的敵人,長寶知道自己不會有任何贏的機會。
青峰是不是衝著自己來的,長寶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根據近來的誠哥的表現,長寶覺得幾乎是肯定的。人的心理狀態,常常是你越擔心的事情,就越覺得像。實際上是自己先心虛了。所以長寶看看幾乎從所有跡象都覺得青峰是誠哥的人,這個估計不會錯。
青峰有什麽打算,長寶不知道。但是無外乎幾個選擇,把他抓回去,或者放血。或者放血再抓回去。長寶知道青峰搶回來的包裏麵是他的錢,但是怎麽掉包出去,又 怎麽掉包回來,這些都是江湖高手的所為,長寶現在沒有這個好奇心,他的關注點不在這裏。他的關注點在於,青峰一定不是為了做好事而去奪包,不然就算不炫 耀,也會告訴他前因後果。
而青峰隻字不提這件事,隻能說明青峰不是為他而搶錢,而是為誠哥。在青峰看來,那個錢不是長寶的,而本來就是屬於誠哥的!
長寶也估計青峰的最大目的,肯定不僅僅是想帶回那包錢。因為如果僅僅是那包錢的話,以青峰的身手,火車開了之後,早就可以直接強取,然後找個成都附近的站下車完事。他肯定是想抓人,就是長寶。
幹了這麽多年的企業和做生意,不管從經驗還是教訓,長寶早就學會了要盡早做打算,先做最壞打算。
如果到站跑,說不定青峰已經上海已經有接應,到站就裏應外合把他拿下,他們可能會包個車把他押回成都,然後關起來找長寶的老婆要錢。或者押到上海那個旅館就地正法。這幫人什麽都幹得出來。所以到上海是死路一條。必須要想辦法。
半路上跑,是唯一的生存機會。
帶不帶錢,長寶猶豫很久,想到這個問題心情極其沮喪。但是又想想老婆孩子,古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材燒。”。以青峰的身手,長寶知道能跑掉都是中了大獎,想帶錢那是做夢。天無絕人之路,隻有人還在,再想辦法,大不了流落在沿海打工,慢慢攢,再想法東山再起。
怎麽跑?唯一的辦法隻有到站跑,或是跳車。長寶看了下接下來的站,最好的機會應該是晚上到的這幾個站。長寶看了幾遍,都可以背下來了。
7點38分到徐州,
9點45分到宿縣(現在叫宿州),
11點08分到固鎮,
淩晨1點42分到蚌埠,
淩晨3點30分到滁縣(現在叫滁州),
淩晨5點17分到南京。
再下麵就不行了,因為南京後是鎮江,上午7點半左右,火車現在已經晚了半個小時點,所以到鎮江天早亮了,就是下車去了也不好躲。長寶還沒有愚蠢到覺得他能夠跑過青峰。躲是唯一的辦法。
有了這個念頭,中間有幾次,長寶故意在不同的廁所上,但是偵查的結果讓長寶很失望,現在鐵路上防止春運爬火車的從廁所翻上車,特別是臥鋪車廂,所以把窗子上都焊上了鐵的欄杆,大約十多公分就有一道欄杆,把長寶想偷偷逃的路全部堵死了。
長寶知道,車廂裏麵任何一個鋪位的窗子都可以打開,理論上可以跳窗。但是火車的速度太快,必須要慢下來才行;最要命的是開這個窗子很難,一般好幾分鍾費了吃奶的勁也不一定行。憑青峰的身手,幾分鍾就足以過來把他捉住。
長寶也想過找乘務員和乘警,但是他知道沒有任何用。表麵上青峰沒有做什麽事,他們沒有任何理由會相信他青峰對他有威脅。
在最後下決心之前,長寶決定,他想試一試,看青峰是不是真的衝他來的?萬一他隻是杞人憂天呢?
長寶看著快到徐州,故意大搖大擺的取了行李,走到列車員室要求換票。他斜眼一望,果然青峰已經站在門口,冷冷的看著他。那眼神仿佛在說:“別幹蠢事。”列車員很奇怪,說你不是到上海嗎?長寶說,“哦,搞錯了,我以為快到了。”說完回了鋪位。
長寶放棄了一切幻想,如果想活下去,必須要孤注一擲了。
幹吧!
而青峰這邊,其實也有些擔心。
長期從事這行,就像以捕獵為生的豹子,完全可以從直覺中看出獵物的心理狀態。青峰從長寶的眼神知道了長寶已經在提防,而且肯定在想辦法逃走。長寶那遊移不 定略帶驚恐的眼神已經說明他內心的一切。這方麵,青峰要老練太多。無論在越戰他即將處死的敵人,到後來的黑道生涯中受他脅迫的人的表情,都是一樣的。
人真是奇怪,高興的時候各式各樣,恐懼的時候,隻有一個樣子。
所以青峰看得加倍嚴密。不管長寶是真抽煙還是裝模作樣,青峰必然跟過去。火車正常運行的時候青峰不擔心,那個時候的火車大概是七八十公裏的運行速度,但是 已經足夠快得任何人跳下去不死也是重傷,長寶沒有這個膽子;關鍵是臨時停車或者到站,速度一慢,每個窗子都有可能。那個時候的火車窗子就像轎車的車窗,可 以上下開動,不過區別是用手提兩側的把手,把窗子往上提。雖然時間久了,木頭的窗框變形厲害,而且玻璃很重。但是一般成年男子要打開是沒有問題,好得可以 打個半開,人可以貓著腰翻出去。雖然青峰可以跟著下去,畢竟動靜很大,長寶如果摔傷了,如何善後,很是麻煩。
青峰已經把長寶的包和自己的包疊在一起了,所以長寶要跑也會想一想。但是他不想現在就直接沒收長寶的錢。因為這樣授人以柄,長寶就可以把乘警找來,青峰不怕乘警,但是事情搞複雜沒有必要。
文俊這邊,對長寶的變化也有所感覺。冬梅昨晚沒有睡好,吃過中飯後一直在自己的中鋪上補瞌睡。而文俊就坐在長寶的對麵,看著木頭一樣的長寶,文俊有點不敢 相信他是昨天那個談笑風生的大叔。長寶明顯很憔悴。雖然他不知原因,他從長寶和青峰的眼神交流,已經猜到青峰的目的,是對長寶進行監控。
這趟列車實在太刺激了,為什麽這麽多事,一件接著一件,文俊覺得有點想不清楚了。
昨天聊過之後,文俊對長寶非常佩服和敬重:這個大叔堅韌頑強有事業心,永不服輸,而且家庭和社會責任心很重,是一個人格高尚很了不起的人。文俊很想幫長 寶,因為從小養成的習慣,文俊還是非常樂於助人的;而且他正義感很強,有點嫉惡如仇的意思,他內心的原則還是很強的。他父親從小教導就是做人要有骨氣,而 且對惡的事情要能挺身而出。
但是自己能做什麽呢?文俊想了很久也沒有頭緒。
文俊在學校是係上足球隊和籃球隊的主力,也是文娛積極分子。文俊雖然不是那種健壯魁梧的類型,但是以他的身體素質和不服輸的個性,一般也沒有人敢欺負他。 因此平時文俊的自我感覺還是很良好的。但是,在青峰的麵前,文俊發現自己完全是個文弱書生,一點用都沒有。現在理解為什麽古人說書生都是“手無縛雞之 力”,一點都不假。想到這裏,文俊覺得有點慚愧。
而且長寶有什麽打算,文俊也完全不知道。他們之間為什麽會有衝突,文俊隻覺得和青峰搶回來的東西有關,其他都不知道。文俊知道的是:問長寶是沒有用的,他不會說;文俊也知道和青峰是沒有辦法硬碰硬的,青峰一拳就可以把文俊打個半死。
想到這裏,文俊覺得呼吸困難,身上陣陣出汗。
到徐州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一些旅客開始下車了,長寶坐在過道的小凳上,心裏跳的撲通撲通。他一直在尋找機會,這是最好的一次機會,也許是唯一的機會。 因為徐州站大,下的旅客很多,長寶指望下去能混在人流中間,讓青峰就是追過來都找不到。人流擁擠的車站是最好的逃跑地方。
長寶估計,隻要雙方拉開有幾十米的差距,也就是半分鍾的出發時間差距,就有可能成功。他就可以混在人流裏麵逃掉。
青峰還是似睡非睡一樣,半躺在在長寶的下鋪,像個半打瞌睡的豹子一樣監視著它的獵物。這個時候,一排旅客等候下車,慢慢從車門那邊排了過來。
正巧一個盒飯小車推過來,就正好青峰俊和長寶之間,因為前麵旅客在排隊下車,走不過去了。
天賜良機!
長寶立刻站起來,一步跨在小車的這邊,推開幾人就往另外車門跑。青峰猛地想推開盒飯小車,但是前後是人推不動。青峰頭腦轉得飛快,雙手一撐上了中鋪,然後沿著跨到行李架這邊從人群的頭上下來。
這樣一個起落,兩人差了十幾米。還沒有到連接處,青峰追了上來。一隻大手已經在長寶背後揮舞。
文俊一下子就驚呆了。以長寶這樣一個敦厚穩重的人如此倉皇,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長寶在逃命!
文俊趕緊從鋪位下來,穿上鞋。這樣又更多人排在走道裏麵。文俊想擠過去看,無奈人太多。很多人都提著行李。
車離開了徐州十多分鍾後,青峰才回來。但是沒有長寶。
文俊等了一個小時,還去旁邊幾個車廂看了一下,沒見長寶的身影。
長寶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