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馬繽紛遊外一篇-南洋歸僑二三事
這次整理2011年新馬遊記舊帖重發後,博友水星在《(走馬觀花馬來西亞(2)-三寶廟,中國山》一文中留言中說“。。。小時候看小說有一些書是下南洋,我老搞不清楚哪裏是南洋。馬來西亞應該是吧?這麽多中國元素,感覺好親切。
。。。關於下南洋和南洋華僑的故事像過電影一樣出現在我的腦海。
我第一次聽說”下南洋“可不是在書裏讀到的,說來有趣,是在我大姐相親時知道的。
上世紀60年左右,我三位姐姐都適逢桃李年華,家裏隔三岔五就有親朋好友上門來給姐姐們介紹朋友,好不熱鬧。
媽媽的好友錢老師(退休後居委幹部)給大姐介紹一對象,大姐躲著不肯與那人見麵,惹得快人快語的錢老師很生氣。她專為此事到我家,氣鼓鼓地對我母親說,“他是歸國華僑,剛被分配到柴油機廠(有上千工人)工作,人家老輩頭裏(老輩頭裏-無錫話祖上)是下南洋的,在印尼開珠寶店的,好好的人家,你女兒為啥不要?連見個麵都不願意?”母親是個很開明的人,她理解錢老師是一片好心,隻好抱歉地說,我來問她,她沒去見麵一定是有原因的。
那時大姐寄宿在工作單位,母親特意把她叫回來,問她為什麽沒赴錢老師安排的約?憨厚的大姐低著頭嗤嗤地笑,半響才支吾地說,她去了,遠遠看到錢老師和那人在說話,那人嘴裏好像有金牙。她就轉身溜掉了。哈哈!我聽了不禁啞然失笑,母親抿著嘴也笑了,口裏卻言不由衷地說,“有顆金牙有什麽關係啊?那是時髦。。。大姐說”醜死了,有什麽時髦?“。。。大姐與鑲金牙的印尼華僑的相親就這樣不了了之。
事後,我問母親是如何答複錢老師的?下南洋是怎麽回事?
母親教過地理,脫口就說,南洋就是東南亞那一帶,印尼,馬來西亞,新加坡,菲律賓那些國家都叫南洋。下南洋的人大都是廣東福建人。
母親跟錢老師實話實說,南洋華僑說話我們都聽不懂的,生活習慣也很不一樣,況且做生意的人都很精明,我大女兒忠厚吃不光的,不合適。錢老師可真會做媒人,她聽母親解釋後,連忙說,要不要讓你家二姑娘見見麵?嗬嗬!
那以後我對錢老師敬而遠之,怕她什麽時候主意打到我頭上來。
我二姐跟大姐個性不一樣,她活潑開朗,能歌善舞。那時她也寄宿在單位,周末就喜歡到工人文化宮去跳交誼舞,讓母親對她很不放心,總怕她交友不慎。
暑假的時候,文化宮經常放露天電影,學生票好像五分錢就可以看三場,這正合我這種喜歡看電影,袋裏又沒錢的窮學生心意。我去看露天電影時,媽媽讓我去舞廳看看,看二姐跟什麽樣的人跳舞?
我嘴上說著不樂意給母親當奸細,但我還是去了。進舞廳是要票的,據說不成文的規定是男生要為帶去的女舞伴買單,女生不用掏腰包的。一走近舞廳,我就被裏麵傳出的節奏感強又輕快的音樂吸引,對舞池裏隨著嘭嚓嚓音樂輕快轉圈起舞的人們著謎,忘掉自己來幹什麽的了。
一個周末,二姐帶著一個男的回家來了。我一看,那人不就是跟二姐跳舞的大包頭嗎?那時的年輕人頭上抹油,梳大包頭的人不多的,無錫人叫那發型為阿飛頭,他在舞池裏很引人注目。我沒敢作聲,怕母親說我知情不報。
母親一點也不熱情。原來這阿飛頭也是個印尼華僑,跟二姐還是同事。事後母親生氣地數落二姐就是愛虛榮浮誇,說這人看上去就是個白相人,不像會過日子的樣子。。。二姐的阿飛頭華僑男友生生地被母親棒打鴛鴦拆散了,二姐雖然個性外向,但還是聽母親的話與阿飛頭分了手。
六十年代初,東南亞國家政治動蕩,排華勢力越演越烈,特別在印尼。
1959年時任印尼總統蘇加諾以“掃除殖民經濟殘餘”的經濟政策為名,加緊推進有損華僑利益的排華運動,他頒發總統令,禁止縣以下外僑從事商業零售,致使大批在印尼的華商首當其衝地受到影響,印尼政府對喪失生計的華僑采取強迫遷移的手段,造成大批華僑流離失所,掀起了一波大規模的排華運動。
中國時任外交部長陳毅向印尼發出照會表示抗議,提出三項建議:要求印尼當局立即停止一切排華活動;建議迅速就華僑的雙重國籍條約互換批準書;要求印尼方麵切實保護華僑的正當權利和利益;希望印尼政府分期分批遣送他們回國。此外,還提出我國政府準備把在印尼流離失所或者不願繼續居留的華僑接回國來;中國政府將根據他們的願望讓他們回國參加建設或繼續學業,這才有了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次大規模的撤僑行動,10萬華僑大軍歸國潮。中國政府花大錢租派遠洋輪接華僑歸國。
左圖:首批接僑船海皇號抵黃埔港;右圖:祖國人民在碼頭迎接華僑
(網上借圖,謝謝原創)
1961年我已經是初中一年級的學生了。進了初中以後,我就在學校食堂用餐。在學校用餐的同學是分桌製,八個同學固定的一桌。我們桌上有位小林同學因為父母在外地工作,她還是學校的寄宿生。
小林長一張生動一說話就會眉飛色舞的臉,她見多識廣,能說會道,餐桌上話最多的就是她了。有一段時間她最津津樂道的話題就是她們宿舍新來的華僑同學。
她說,那些華僑比我們大不是一歲二歲,看她們的胸部就知道了,邊說邊用雙手在自己的胸前誇張地比劃著,同桌好幾個靦腆的女孩子都紅了臉,嗤嗤地笑,要知道我們那時都還豆蔻年華,未成年少女啊!
小林說,”那些華僑生很搞怪,在宿舍裏經常脫得旁若無人地上麵隻戴胸罩,下麵隻剩夾P眼的小褲衩。”聽得我們又是張大嘴吃驚不已;宿舍裏有了她們,總是一股怪味道,刺鼻子的香水味混雜著豬狗臭味(無錫人對狐臭的叫法)讓人頭暈腦脹。。。。
她們的床上都有一隻跟人一樣長的圓筒枕頭,不是枕頭的,說著小林還放低了音量神秘地說,是抱著睡覺的,說是練習以後嫁人跟男人睡覺的。。。。哈哈哈!我們一群不見世麵的小姑娘被小林說得笑倒。每天的午飯時間就成了小林的獨口秀專場。
有一天,小林憤憤然地說,“學校對這些僑生太慣了,我們宿舍旁有一條狹長的小天井,被這些僑生當浴室用了。她們洗澡叫衝涼,真的就是把一臉盆水從頭上澆在脫光光的身上,她們上了廁所不是擦P股而是衝P股,弄得天井弄堂裏一日到夜濕漉漉的,我們現在都不想去了。。。。印尼靠近赤道,天氣熱可不知這些僑生冬天怎麽過的,在學校裏見過冬天把自己嚴嚴實實包粽子一樣裹起來的僑生,江南的冬天對她們太難熬了,不知道冬天她們怎麽衝P股的?那時的水龍頭裏隻有冷水沒有熱水的。
不知什麽原因,這些華僑生的學習成績都不咋樣的。記得有位教物理的年輕老師,一說到僑生就一臉地不屑說,教了這麽多年的書,還沒見過教白卷的,跟她們上課就是雞同鴨講,講不清的,考試能有二,三十分就燒高香了,有了她們學期平均成績落下不少(評估老師業績的一個指標)。
為此小林和她的同宿舍的本地生向校方投訴,結果是”燒香趕出和尚“學校讓本地學生搬走,全部讓給僑生了。我去過小林的宿舍,是一個幾十張鋪位在一起的大房間,沒什麽隱私可言,難怪小林對那些華僑生的生活日常了解得這麽一清二楚。
僑生大都分在英語班,我是俄語班的,班上並沒有華僑學生,但有一天老師在晨會上也提到歸國華僑,說他們在僑居國受歧視,遭迫害,回來的都是愛國的,有家國情懷的,要同學們對僑生友好禮貌,要關心幫助他們學習普通話,雲雲。
姐姐們相親談朋友遇到的鑲金牙,梳抹油大包頭的華僑,小林講的學校的僑生同學,這些就是當年南洋華僑在我腦子裏的印象。(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