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行印象-我的台灣情結(中)
上篇中台北陽明山景點解說員說到”1960年兩岸關係緊張對峙時期,陽明山擎天崗建立了許多堡壘崗哨。。。新建的六角涼亭柱子上“消滅共匪酬壯誌”見證了當時政府旺盛的企圖心。。。
解說員沒有說柱上的下聯,文章發表後,博友林向田教授留言問,“下聯是什麽?”我立即上網搜索,有了上聯,下聯得來全不費工夫,下聯是“振興中華定中原”。
網上說“振興中華”是中華民國國父孫中山的執政理念,意思是挽救國家危亡,振興中華,使祖國更加繁榮強大。滿滿的家國情懷啊!
網上借圖,謝謝原創
國內六十年代初,街上的大幅標語,巨型海報,廣播喇叭“一定要解放台灣!”的口號喊得震天響,我們在學校從老師口中,電台音樂等媒體得知台灣同胞生活在水深火熱中,苦難深重,等待我們去解救。
60年秋,我剛進中學,學校傳統的紅五月歌詠比賽中,我們班選唱的《我愛我的台灣》就是當時的熱門歌曲;班裏一位瘦小的女生穿著破舊的衣服,蹲在遠離合唱團的舞台一角裝可憐相,展示台灣孩子饑寒交迫,水深火熱中的情景;那位同學很有表演天賦,瞪著一雙大眼睛,不停地抖擻著肩膀。。。我們班的大合唱得了頭等獎。那可憐的”台灣女孩“就像我印象中安徒生童話《賣火柴的小女孩》樣子,在我眼前浮現了很久。
網上借圖,謝謝原創
歌詞:
我愛我的台灣呀
台灣是我家鄉
過去的日子不自由
如今更苦愁
我們要回到祖國的懷抱
兄弟們呀姐妹們
不能再等待
兄弟們呀姐妹們
不能再等待 (X3)
https://ip.lidicity.com/hj/cn/woaiwodetaiwan.html
一直知道這是一首台灣民歌,一直沒怎麽理解這歌詞,直到這次寫台灣遊記才知道我們小時候唱的是根據台灣民歌改編的歌曲。原來的歌詞在下麵的視頻裏找到了,點擊“watch on Youtube”就可聽到。
也是六十年代初,有一個在我腦海揮之不去的情景。
一天我和母親在家,我們街道戶籍警徑直走進了我家門,沒打招呼,開口就問我母親”你台灣的兒子有消息嗎?”,“有來信嗎?“。。。一邊就拉開寫字台的抽屜,從中拿出一封信看了起來,母親不冷不熱地回答著他的問題,我敢怒不敢言地盯著滿臉拉碴胡子,說話輕聲慢語的朱戶籍警的一舉一動,他是個好警察的形象從此消失。
62年,初中二年級,政治上要求進步爭取入團,寫了申請報告,我們班的輔導員(高班的同學)找我談話,說爭取入團,首先要對組織上忠誠老實,你的申請報告有隱瞞,你沒有寫你的父親。。。。
母親紅著眼眶,哽咽著告訴我父親其人及父親的死的那一幕我永遠不會忘記,就是在那天我才知道父親是被鎮壓的反革命,知道自己出生地在台北。。。。
(讓人哭笑不得的是,五十年後,家姐為了父親的鎮壓沒有判決書,執著要為父親的死討個清白,幾經波折,輾轉找到了當年關押父親的監獄,得到的答複是”誰告訴你們他是被槍斃的?。。。姐姐居然被問住了,因為告訴我們的母親已經去世二十個年頭了;姐姐問及死因,他們很嚴謹,說要調查,至今沒了下文。)
從此我對父親,台灣違莫如深,不敢也不願在任何場合,任何人麵前提起。
我一直沒有爭取到入團,因為關於父親的補充材料,一而再再而三地通不過,我寫不出父親的罪,父親的血債,被輔導員說不誠實,不徹底,不深刻;我卻問心無愧,因為我堅守了對組織忠誠老實的原則,我沒有為入團而無中生有,胡編亂造加罪於父親。
1965年,因為是五年一貫製的中學,我趕上了高考的末班車,但名落孫山;1966年文革開始,我低一班的同學成了造反派,她告訴我在學校黨支部檔案室一角的”政審不及格“檔案堆裏發現了我的名字。
高考落榜的畢業生響應祖國號召到邊疆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我積極報名了,可也是榜上無名,我拖著母親到新疆招生辦去表決心,招生辦的哈裏主任告知”新疆是反修的大前方,反帝的大後方,不是阿狗阿貓都可以去的地方。”
知道的朋友都說我因禍得福了,可他們不知道,那時的我多麽想離家遠走高飛,與家庭劃清界線,到遙遠的邊疆去開啟我新的人生。
1965年深秋,我“因禍得福”沒去成新疆,也沒去農場,沒去插隊,而是進了工廠當了學徒工。
第二年文革開始,工廠員工的加薪因此擱淺,我三年的學徒工資拿了六年,(我記得第一年是每月14,第二年16,第三年好像比18多,21?24?沒記住)1971年文革後第一次加工資,所謂一刀切,人手有份,我成了二級工,每月36.3。1978年有了第二次調薪的政策,但不是一刀切,隻有40%的人有希望調高一級。
那時57,58年進廠的工人也隻一部分人升到3級工,他們很多人做了十幾年的二級工人,相比之下,我的二級工隻當了8年,肯定沒戲,所以我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心態。哪知這次我的台灣背景幫忙了!
職工調薪委員會才剛成立,調薪細則還沒出爐,廠裏就瘋傳,我們廠兩個有台灣重大社會關係的XXX及XXX內定加薪,還有模有樣地說是公安局通知。。。。說的就是我和另外一個車間女工。八字沒一撇的事,我從來不相信,可心裏卻希望這傳言是真,公安局多大的來頭啊!誰敢不服?我不用為擠進40%而與人打破頭了。
那公安局內定加薪的傳言肯定是無稽之談,但並不是空穴來風,1978年黨的對台政策改變了,“一定要解放台灣!”不是靠武統了,和平統一成了主旋律了。我真的加薪榜上有名了。可因為僧多粥少搶破頭,擺不平,第三榜刷下的名單裏又有了我,這次我破天荒不當可捏的“軟柿子”了,據理力爭保護了自己,終於為自己揚眉吐氣了一回。
1981年的一天,我被保衛科科長叫去,一到他辦公室他居然笑盈盈地起身為我沏茶讓座,笑著說,“小Liu啊!你立功的機會來了!你要為祖國的統一大業作貢獻啊!你要給你台灣的哥哥寫信。。。。見到他,我一點也笑不出來,恢複高考第一屆時,我的年齡剛好夠格,可是在職人員要單位出證明才能放行參加,我就是被他皮笑肉不笑的一句“我們早就把你當大學生使用了!”再一次與高考擦肩而過。
我的台灣背景最讓我受惠的是,出國到瑞典,因為要工作許可證才能在那裏工作,先生勸我作罷,說中國人不可能的,我卻辦到了,因為我的出生地是台灣,瑞典人對中國人有區別對待。(詳見我的博客《在瑞典的日子裏》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65625/202502/29858.html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