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學校和附近的撫琴生產隊聯係好,在那裏有了我們的一塊學農的實驗田。我們的實驗田裏種了各種各樣的蔬菜,所以我們就需要去澆水和施肥。這算是學校的實驗田,所以就由四年級以上的各班輪流照看。輪到學農當值的時候,班主任就會指定她班上的幾個同學去。早晨到學校上課的時候,被指定的同學就可以不用上課,而是跟著我們學校的紅小兵輔導員謝老師一道去實驗田去勞動。
撫琴生產隊就在離我們學校不遠的地方,走路大約半個小時就能走到。我們學校雖是在市區,但是離老城牆也不遠。從學校出來,走不了多遠就是三洞橋。過了橋之後,就能看見一些稀稀落落的農田。在那裏有一間矮小的房子,門口時不時的會有一個人坐在門口,隻是離得太遠我們都看不清那個人的模樣,但是誰也不敢走近。聽有人議論說那個人是個陰陽人,如果走近去看,他就會打人,所以大家都怕他。當時一直不明白啥是陰陽人啊,問同學是怎麽回事。同學一本正經地說,“陰陽人都不懂?陰陽人就是白天是男人,到了晚上就變成女人。”仍然不明白,但有一點是清楚的,就是走過那個房子的時候,千萬不要去張望,省得被打。
過了那個房子,順著河邊走不了幾步,就是成片成片的農田了。所以去實驗田的路上,基本上是在田埂上走,實實在在就是走在鄉間的小路上的感覺。早晨的農村,彌漫著農家的味道和鄉土的氣息。一望無際的農田已經被綠油油的菜苗披上了綠裝,薄薄的霧氣漂浮在綠毯之上,有種回歸自然的舒暢。如果是在大霧天,白霧環繞,朦朦朧朧,幾米之外就已經是不見任何蹤跡,隻有一個大人帶著幾個孩子的身影印襯在霧氣之中,到處都是安安靜靜的,好像一切離我們是多麽的遙遠,是那樣地迷離。隻有偶爾從農家傳來狗的叫聲給彼時彼刻帶來生命的氣息,張顯著霧氣中行走的我們不是孤獨的。
在實驗田的田埂邊,放著幾個施肥的木桶和扁擔。我們基本上是兩個人一組去抬水和施肥。先抬著空木桶到糞池,用長長的舀糞的木勺舀兩勺肥水,然後再把木桶抬到離實驗田最近的水溝,舀清水稀釋肥料,最後才可以對農作物施肥。糞池很大很深,舀的時候要很小心以免掉進去,謝老師總是關照,“要小心哦!要小心哦!”生怕我們出意外;糞池也很臭,但是誰也不敢說出來,要不然會被說成是瞧不起農民兄弟姐妹,有資產階級的臭思想,回到學校是要挨批的。雖說是又髒又累,但是不用上課,想去的同學還是大有人在的。學農學到到兩點,一是生的人畜糞是不能直接用的,必須要閑置一段時間讓它發酵,二是生物肥料必須要稀釋,否則都會把農作物燒死。
我們最有趣的學農是到龍泉驛的果園去包桃子。龍泉驛裏學校比較遠,當時交通又非常的不方便,所以我們必須是住在鄉下兩個星期。那是我第一次離開家沒有父母在身邊的集體生活,非常地激動也非常地向往。
去學農的那天,每個人都按照老師的要求帶著自己的行李來到學校。可不像如今出行,東西一大堆,當時的我們每人不過是有一個鋪蓋卷包(裏麵有兩三件換洗的衣服和枕頭)、一個裝著搪瓷洗臉盆的網兜(搪瓷盆裏放著一個漱口的杯子、牙膏、毛巾和梳子等)、一床草席和一頂草帽,僅此而已。幾輛大卡車在學校門口等著我們,沒有什麽校車之類的奢侈。
我們的臉上寫滿了興奮和如同鳥兒出籠般的期盼,卡車在顛簸中把我們送到了山上的果園。一進入果園,滿山遍野都是各種各樣的果樹,目接不暇。“快看,那是桃子!”, “快看,這裏也有桃子!”,每個同學真的就像是孫悟空進了蟠桃園一樣。
我們在一個空曠的壩子下了車。這個壩子是我們每天集合和吃飯的地點。壩子的邊上有一大大的土坯房,土坯房的牆是土混合著稻草做的,特別的厚,那就是供應我們夥食的廚房了。廚房的外麵放著一個大大的案板,是放菜和飯的地方。我們學校燒開水的周孃負責我們的夥食。
我們三個班住的地方都在離這個壩子不遠的農家。每個班都分到兩個農家,一個農家住女生,一個農家住男生。我們來到我們住的農家,仍然都是土坯房,共有裏外兩間,兩個房間隻有牆隔開但卻沒有門來隔開,實際上是相通的。房間的窗戶很小,采光極差,沒有任何的家具,隻是地上鋪滿了幹幹的稻草。我們把我們的草席打開鋪在草上,就算是有的睡覺的地方,其實就是個兩間房裏的兩個大通鋪而已。剛到的時候大家都很興奮,鋪自己的“床”,在這個不用擔心摔下去的“床上”打打鬧鬧很是開心和熱鬧。可是當天晚上,卻是另外一番情景。
晚上,屋外一片漆黑,屋裏點著一個昏暗的不能再昏暗的電燈,遠離父母的孩子突然生出一種思念家的情緒,不知道誰開了個頭,結果害得很多女孩子都在抹眼淚。我當時是沒心沒肺的瘋丫頭,坐在房間的中央,看著周圍哭哭啼啼的同學,實在是不明白她們在哭什麽,這麽好玩又不用學習的地方,有什麽好哭的?我們的班主任萬老師過來安慰一番,才算是打住。我倒在席子上,呼呼大睡,渡過了集體生活的第一天。
第二天,我們的學農就開始了。生產隊的果農給我們每個人都發了些用各種各樣廢紙做成的紙袋子和竹簽後,就把我們帶到了果園,向我們展示了怎麽包桃子。原來,每個紙袋子的上方中央都有一個大約是兩寸左右的口子,那個口子就把袋口變成了像是兩個褲腿一樣。把還是青青的桃子放進紙袋子後,把兩個“褲腿”一交疊,再用竹簽把袋子口給別上,這個桃子就算是包好了。這個做起來並不難,但是因為有些桃子長的比較高,就必須要用梯子才能夠的上,所以必須要小心。
其實桃樹的第一個分叉一般不是太高,所以我們常常是直接就爬上樹,幾乎是每棵桃樹上都至少有一個人是爬在樹上包桃子的。想想這是一個什麽景象吧,不比齊天大聖一個人在蟠桃園有意思?當然囉,有一點是比不上齊天大聖,齊天大聖有可以延年益壽的蟠桃盡情享用,而我們包的桃子是打有藥的,那是萬萬吃不得的。
老師也一再告誡我們千萬不能吃桃子,會中毒的。可是三班有一個男生偏偏不相信,偷偷地吃了好幾個桃子,吃下去沒多久就不舒服了,把老師們嚇壞了。趕緊把那個男生帶到我們的廚房,一個勁的叫,“周孃,快點快點,準備淘米水。”周孃慌慌張張的端來了一大碗的淘米水,趕緊讓那個男生吧淘米水喝下去,說是喝淘米水就可以解毒。總之那個男生喝了淘米水後就沒事了,到底是淘米水真的解毒,還是喝了淘米水後把吃的桃子全吐了出來,就不太清楚了。此次事故之後,沒有人再敢去偷吃桃子了,活生生的教訓呀。
學農期間,我們每天都在包桃子的勞動中度過的。吃過晚飯以後,老師會早早地帶著我們,一起到水庫的水壩上去洗漱,趕在天黑之前回到駐地。我們每個人都端著我們的臉盆和毛巾等等,大家排著隊,走過一段山路才能走到水庫。我們盡管勞動一天,還是不知疲倦地一路上嘰嘰喳喳,有說有笑地去,再有歌有唱地回。那是我記憶中美好的時刻,那真是,
夕陽西下龍泉山,靜謐桃園水中間。頑童嬉笑源心生,銀鈴歌聲伴黃昏。
每天都是快樂每天都是歌聲。唱的很多歌全都留在的龍泉山上,我帶回來而且還跟隨了我一輩子是我的同學唱了一段清音,歌詞和旋律直到如今都沒有一絲一毫要忘記的跡象。歌詞是這樣的,
張家那個幺妹子有誌氣,/中學畢業回鄉裏回呀回鄉裏。/毛主席教導牢牢記,/紮根農村誌不移。/你看她穿雙黃膠鞋褲腳高卷起,/風裏來雨裏去,/挑起泥巴快如飛,/要點人來比。/治病那個藥箱箱放在田壩裏,/她看病真積極,/你傷風大噴嚏,/她有銀翹解毒劑,/針灸治急病,/草藥防痢疾,/草藥熬藥湯連瘡也能醫,/赤腳醫生走上門,/社員心頭真歡喜那個真歡喜。
在果園的另外一件事,也是讓我記憶猶新。去學農之前,剛學會認識了一味中藥車前草。車前草是多年生的草本,葉根生,葉子成橢圓形,頭端或尖或圓。最最要緊的是葉麵有五根經脈。城裏是看不見這些的,到了果園就想去顯顯身手,采些車前草向媽媽表功。一天中午吃過午飯,就約好我家院子裏的一個女孩子去采車前草。
那是個豔陽天,碧藍的天空萬裏無雲。同學們吃完午飯後都去午睡了,果園歸於原始。就隻有我們兩個女孩子在果園裏跑過去跑過來地玩耍,心無旁騖地采野花覓草藥,時光的永恒不過如此。可是,我的一聲尖叫打破的這永恒,害的小夥伴趕緊奔過來看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指著那片車前草讓她看,她也一聲尖叫,我們兩個飛快地逃離,直到氣喘籲籲才停下來。我們看見的是爬滿了毛毛蟲的車前草,而那毛毛蟲生的奇特,大約兩寸長,渾身通黑的身體兩側是那種耀眼的淡黃色,一看就讓人起雞皮疙瘩,何況那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這樣的恐怖畫麵,瞬間就讓兩個在城裏長大的我們慘遭秒殺。直到如今我都不敢去想這個毛毛蟲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