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妮妮 (9) 妮妮的眷戀

 

妮妮的歡樂後麵，是無盡的眷戀。

 

妮妮媽喜歡安卓韋伯的音樂劇，常在家裏放他的DVD。老安50大壽音樂會上，Boyzoon的男孩子們個個一身白衣，瀟灑陽光，唱那曲No Matter What。兩歲的妮妮看得入神，站在像一堵牆似的電視機屏幕前一動不動，雙目直視那五個可愛的大男孩兒，眼神裏充滿喜愛。每次放那張DVD，妮妮都如此專注。有一天妮妮爹坐在遠處，看著電視機前聚精會神的妮妮，感歎音樂的感染力。突然，妮妮伸出手，輕輕觸摸屏幕上主唱男孩兒特寫鏡頭的臉。妮妮很小心地拂摸，好像怕驚動了男孩兒。妮妮爹被這一幕震撼了--眷戀啊，多麽美好的情愫。

 

妮妮小學從學前班開始就有個好朋友Jessy，和妮妮性格相仿，個頭相仿，放學後常常一起玩兒。妮妮二年級開始的時候搬家到外州，天天想念Jessy，就在每周鋼琴課下課回家的路上，在車上給Jessy打電話。每次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著。7歲的孩子，能有多少人生可聊呢？妮妮和電話另一端的Jessy就那樣慢慢地安靜地聊。你在做什麽。今天有趣嗎。你的小兔子吃飽了沒有。每次都重複著那幾句話，卻聊得津津有味。妮妮爹在前麵開著車，聽著妮妮，心裏是溫暖。這不是聊天。這是表達，表達一種眷戀，對朋友的眷戀，像車窗外林蔭路上槐花的甜香，悠悠的，淡淡的，卻是沁人肺腑的。

 

妮妮三年級的時候，鄰居女主人過來問妮妮爹，能不能讓妮妮為她的一雙女兒做babysitter。妮妮爹說你問問妮妮吧。妮妮爽快答應了，因為既管事兒又賺錢，都是妮妮想要的。妮妮沒有想到的是，妮妮和兩個小姑娘成了朋友。妮妮教她們彈鋼琴，拉大提琴，講學校裏的故事，帶她們在雪地裏撒野，在家裏折騰。有一天鄰居夫婦回來很晚了，見妮妮在沙發上呼呼大睡，兩個小姑娘一邊一個跟著睡。後來鄰居搬家了，還要妮妮去。妮妮爹開車送妮妮過去，一進小區，就見妮妮翹首張望，遠處兩個小姑娘站在媽媽兩側對著由遠而近的妮妮甜甜地笑。那是一種充滿信賴的眷戀，空氣中洋溢著溫情。

 

妮妮從來沒有和祖父母生活過，卻始終渴望那種無條件的包容一切的寵愛。每次回國探親，妮妮漸漸長大，卻和奶奶越來越生疏，妮妮爹想這是因為接觸不夠，加上奶奶年紀大了腦子漸漸糊塗了。多年以後，妮妮奶奶已經不在了，妮妮為考大學寫了一篇作文，講奶奶。

 

妮妮中學的暑假去老人院做義工，希望能體會祖父母般的寵愛。在老人院，妮妮照顧Mary，一位患奧茲海姆症的老人。妮妮寫到，和Mary在一起，妮妮每次都給 Mary講自己的故事，講學校的趣聞，講妮妮喜歡的歌，喜歡的畫，喜歡的男孩子。Mary每次都凝望著一處地方，一句話不說，毫無表情。但是妮妮隱隱覺得，Mary在聽妮妮講的話，所以就日複一日一直講下去。有一天，妮妮幫Mary做賀卡。妮妮在賀卡上貼上幾隻黃色的蝴蝶，畫上幾隻綠色的氣球，然後妮妮問 Mary把卡寄給誰。這時Mary緩緩拿過妮妮手中的鉛筆，在卡上顫抖著慢慢寫下草亂卻可辨的一行字：happy birthday love。然後，Mary燦爛地笑了。妮妮高興地問Mary這是誰的生日。這時Mary的目光漸漸暗淡下來，帶著瞬間的失望和悲哀，凝望一處，默不作聲。妮妮再也忍不住眼淚。

 

愛的歡樂的瞬間之後，Mary忘記了。忘記了因為誰而愛，忘記了愛的是誰。妮妮想起奶奶。有一次奶奶問妮妮幾歲了，妮妮答完後，奶奶扭過頭看別處去了。當時妮妮很傷心，覺得奶奶不愛妮妮了，難過極了，但從未告訴妮妮爹媽。此刻，看著 Mary，妮妮猛然意識到：奶奶愛妮妮。妮妮寫到，和Mary一樣，奶奶不記得了，但是奶奶對妮妮的愛在那裏，在奶奶的瞬間裏，在妮妮的心裏。

 

讀著妮妮的作文，字裏行間，妮妮爹媽感受著深深的眷戀；妮妮爹思念著妮妮奶奶，妮妮媽思念著妮妮外婆，和妮妮一起，眷戀著那久遠的卻從未逝去的愛，像白雲眷戀著山岫，像遊子夢中倚偎在慈母膝下。

 

眷戀。人性成長的雨露，無邊苦海的港灣，黑夜盡頭的一盞燈，沙漠深處的一水甘甜。難道不是麽？

 

妮妮的眷戀。每一個人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