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中國家屬反應最劇烈

本文原載《南洋商報》2014年4月2日 http://www.nanyang.com/node/611113?tid=972

馬航MH370失聯後，大家總有個感覺，機上有十多個國家的乘客，但隻有中國乘客的家屬反應最劇烈，弄得大馬政府還特別委派周美芬做特使去中國專門做工作。是不是中國家屬仗著人多勢眾，表現得沒有涵養，不懂禮節，得理不饒人？

我覺得這中間可能存在誤會，華人華裔可能並不了解當下中國的製度文化。當下中國的製度文化與中國家屬反應最劇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首先是宗教文化。中國是個世俗國家，國民普遍不信教，沒有信仰，沒有彼岸意識和宗教情懷。因此他們把死人的事看得後果特別嚴重。例如佛教徒去世後被稱為“往生”，人死了，因為你修行好，所以你的靈魂生到另一個沒有煩惱的極樂世界去了，你就做佛了，這是多好的一件事，不必難過。

再如基督徒，人死被認為是回“天家”。在基督教的信仰裏，死亡不是一個黑暗的深淵，死亡也不是人生的終結，而是新生命的開端，是從一個房間遷居到另一個房間，從一個世界進入另一個世界，就是進入天家。有這樣的宗教意識，喪禮往往被當作白喜事來辦。

但是對於一個世俗國家如中國，老百姓別無信仰，隻看得見眼前，往往特別注重今生今世。

人一死就會嚴重影響到生者今生今世的生活與情感，這也就是中國家屬對親人失聯反應最劇烈的原因之一。

失獨家庭無法承受

其次是生育文化。中國自從上個世紀70年代末起，實行嚴格的計劃生育政策，一對夫婦隻能生育一個孩子（極少數情況例外）。如有違反，公職人員開除公職丟飯碗，非公職人員交罰款（社會撫養費），不交就等著政府“計生委”來人扒你的屋頂，牽你家的牲口，搬走你家電視機和家具。

現在雖然不那麽野蠻，手段變為通過法院來處罰違反計劃生育者，但公職人員還是要開除公職的。在這樣的高壓政策下，一般老百姓家就隻有一個小孩。假如這唯一的小孩突然死去，那整個家庭就成為“失獨家庭”。年輕的父母還可以再生，年紀稍微大一點的，隻能無兒無女到終身。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所以，獨生子女在中國被稱為是老百姓的命根子。

這次馬航MH370就有不少獨生子女，唯一的孩子不見了，誰不會聲嘶力竭誰不會咆哮如雷誰守得住斯文？當然，從今年起，中國的計劃生育政策有所鬆動，這是後話。

最後是法製文化。中國的法律很齊全很完備，但是，中國同時又是個人情社會，凡事講人情講交情。如此一來，執法不嚴，違法不糾的事情數不勝數。

老百姓受了委屈，往往得不到法律保護，隻好上訪，到更高一級的政府去投訴，或者直接去首都告禦狀。運氣好，碰到中央領導，問題一下子就解決了。

例如前些年，包工頭有意拖欠農民工的工資，這事恰好被巡訪的政府總理溫家寶查到了，馬上農民工就領到了被拖欠的工資。北京還有上訪者集中租住的“上訪村”。

鬧事才能解決問題

基層政府官員為保自己的烏紗帽，往往截訪，捂蓋子，小恩小惠，隻想辦法解決訪民，不想辦法解決問題，這就出現“大鬧大解決，小鬧小解決，不鬧不解決”的慘烈景象。老百姓吃了虧，第一個念頭就是去上訪，去鬧事，大鬧大解決，小鬧小解決，不鬧不解決。

這種文化在中國司空見慣，空難礦難海難什麽災難發生後，不排除有個別家屬害怕事情會不了了之、被打發幾個小錢了事，因而被人唆使要大鬧，所以嗓門特別大，反應特別劇烈，要求貌似很過分。這也是事出有因，情非得已。與涵養、禮儀沒有太大關係。

總之，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孕育了種種海外華人華裔看不懂的特有的製度文化，透過製度文化這一視角，我們應該能夠理解中國老百姓的言行舉止，無論如何，人之初，性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