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男萬曆其實也想了解自己帝國的真實情況。尤其是那裏富裕、那裏能搞到錢。但橫亙在他和底層社會中間的是無比堅硬的官僚係統。他無法從那些官樣文章中得到自己所需的信息。
萬曆從他媽那遺傳來 “以金錢珠玉為命脈”的強大基因,在其成年後開始加速顯現。為了修複三大殿,萬曆想到了到帝國富庶之地征收礦稅的辦法。有礦產資源的山西、雲南、山東、陝西的富戶、煤老板們,其實根本就對國家稅收貢獻甚少。而兩浙、廣東、四川、湖廣等地的資本主義萌芽們富可敵國、也同樣很少給國家交稅。但萬曆並不想建立新的稅收製度來堵住這一明顯的財政漏洞,那樣收上來的錢,很難進入他的內庫。他要的是金錢直通車,那派誰去開車呢?當然是他最信任的太監們了。而在宮中憋壞了的太監,一旦有這種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機會;貪欲和暴力大爆發。終於讓萬曆朝的礦稅青史留名。
萬曆二十二年(公元1594年)今日之山東、江蘇、安徽、河南災荒四起,大饑人相食的記載不絕於書。河南《汝陽縣誌》記載:汝南縣:春,人相食。----父子、兄弟夫婦互殂,而賈人肉於市。---這樣的悲慘境況,不批奏章的萬曆自然不會知曉。
萬曆二十四年(公元1596年)大批的宦官從紫禁城如入海之蛟龍,開始了二十多年在大明帝國的翻江倒海。萬曆派出到各地搞錢的宦官的正式名稱是礦監稅使。他們有專折奏事的特權。懶得批自己官員的奏章的皇帝,對礦監稅使的奏章隨到隨批。礦監理論上主要是對家裏有礦的進行稅收監管,按理說是不會擾民的。但家裏有礦的,手裏有錢啊。很快就把礦監的利劍轉到低端人口身上。凡是有礦的地區,都難逃礦監的巨手。稅使的業務範圍就廣了。天津有店租、廣州有珠榷、兩淮有鹽稅、浙江有市舶等。不誇張地講,各行各業、各商業發達地區、港口、碼頭在很短時間內都被稅使控製了。當然了,稅使們也難過各地富商大賈的金錢關,很快就把鐮刀指向了底層人士。於是“收費站”林立,糧食、牲畜、舟車、廬舍、士農工商都成了納稅人。
那些礦監稅使大多數也是苦出身,哪個富戶士紳會讓自己的子女成為閹人呢?但這些人一旦拿到了權力,對曾和自己同處底層的大多數百姓下手更狠。人類的貪欲千古不變。大概率的情形是:欲望不斷升級、直至物極必反的到來。礦監稅使唯利是聞,當然不全是為了皇帝的信任而忠誠效力。在完成皇帝和上級的KPI後,優先滿足自己的貪欲。礦監稅使們注定沒有後代,皇帝認定他們貪汙金錢的動力不足。但他沒有想到宦官們的貪欲和為了滿足貪欲的凶狠都遠超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