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佛羅倫薩旅行的人,有多少是懷著朝聖的心情呢?
在無數人心中,佛羅倫薩就是文藝複興的代名詞吧? 畢竟文藝複興的文壇三傑,以及後來的美術三傑,都與佛羅倫薩有著緊密的關聯。其中的但丁、卜伽丘、達芬奇、米開朗基羅,幹脆就出生和生活在佛羅倫薩。任何一個城市,都會豔羨這樣的光耀與殊榮吧。
在巴塞羅那機場,當我詢問去佛羅倫薩的櫃台時,嘴裏冒出來的單詞居然不是“Florence”,而是“Florenzia”的標準拉丁發音,自己都覺得詫異。在拉丁文裏,這個城市的名字是綻放的花朵的意思,念起來是不是唇齒留香?而它的中文譯音,也讓人覺得美輪美奐,充滿了異域風情。徐誌摩把佛羅倫薩譯做“翡冷翠”,是“Florence”的一種拉丁變體“Firenze”的音譯。我初見到時看成了“冷翡翠”,一瞬間有一種被千年的流光擊中的感覺。用一種毫不相幹的文字的發音來解讀一個異國的地名,竟生出一種奇幻的美。這是中文的魅力,也是一切文字的神奇。
從巴塞羅那飛到佛羅倫薩,不到兩個小時。這距離讓習慣了長途飛行的我頗不適應。仿佛剛剛起飛,就已經抵達這座城市的上空。透過薄薄的雲層往下看,雖然飛行器巨大的銀色羽翼阻擋了大部分的視線,依然依稀可以看到她的美麗倩影。我知道,隻需一個俯衝,那層神秘的期待已久的麵紗就會迅速退後,迎麵而來的,是不再自帶光環的,或意外或意料之中的真實。
從機場坐的士去酒店,一口價23歐,不打表,到了佛羅倫薩才明白其中道理。因為這座城市實在是小,大約坐車到任何地方都是差不多的距離。住的酒店很小,隻有三層,房間也不多,但卻有個高大上的名字。街道的兩邊,到處是這種小酒店,名字都很氣派。前台的職員給了我一張地圖,告訴我現在所處的位置,以及佛羅倫薩必須要去的幾個景點。從地圖上看,任何要去的地方都在步行二十分鍾的距離以內。對一個旅遊者來說,真是莫大的幸事。因為記得來的時候經過了一條河,我便問他到最近的河邊應該怎麽走。他指了指地圖上的河說,你向任何一個方向走,都會遇到這條河。
進房間整理一下行李,就出了酒店去街上走走。不出多遠,有一塊空地,佇立著幾尊銅像,想必是佛羅倫薩曆史上的幾個重要人物。回頭看那小街,長得望不到盡頭。陽光斜斜地照下,散發著金黃色的光暈,滿是安詳柔和的色彩。說是小街,其實是佛羅倫薩典型的街道。這裏絕沒有高樓大廈,隻有兩三層連排的沿街的房子,整潔幹淨。與現代摩天大樓簡潔明快的線條相比,這些古老的歐式建築,不管是羅馬式、哥特式,還是巴洛克式,都顯得過於矯飾繁瑣,但在它們的那樣的維度裏,其實還是賞心悅目的。像佛羅倫薩這樣的歐洲小城,應該不會有大規模的變化了。而再往後,在世界任何地方,也不可能再建設這樣的城市。它們以優雅的姿態,保留了人類曆史發展中的某一段光陰的麵貌。
此行沒有做什麽功課,就信馬由韁地在城裏走。不時會偶遇一個博物館,一座教堂,一幢古建築。這是這些歐洲小城的特點,走著走著就會讓你眼前一亮。果然如店員所言,我隨意走走就到了河邊,一個小時之內已經從不同的橋跨越了阿諾河。
夜色給這座小城披上了迷人的色彩。滿街都是食肆,間間都高朋滿座,人人都喜氣洋洋。幾條非主要街道上,小販們早早擺好了貨攤,琳琅滿目的小商品,從地上一直架到天上。同一條街上,就有各種大小超市,甚至好幾家自助洗衣店。城市雖小,一應俱全。不是太熱鬧,也不是太冷清。生活在這樣的地方,應該是舒適便捷的。路上的每一個人,都是那樣悠閑自得。沒有人行色匆匆,沒有人心事重重。
走到一個廣場,竟然發現有旋轉木馬。華燈搖曳,酷炫非凡。旁邊是一個很大的有頂棚的露天酒吧,有幾個歌手正在演唱。我在街邊的圓凳上坐下來,一邊聽著歌手們的演唱,一邊注視著那些木馬的奔馳。一時間所有的塵囂皆已遠去,一切都完美無瑕,仿佛我的佛羅倫薩之行已經圓滿,又發覺它還沒有真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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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佛羅倫薩來,當然必須要去看博物館。這裏有四十多個博物館,號稱必看的,就有十多個。如果你沒有那麽多時間和心情,那就看看烏菲茨(Uffizi)博物館好了,有點五嶽歸來不看山,擒賊先擒王的味道。我在網上一搜,第二天的門票居然賣完了,最後隻好一咬牙花了差不多三倍於門票的價錢買了一張第三天的帶導遊的入場券。這個,是不是傳說中的饑餓營銷?
舉世聞名的烏菲茨博物館是博物館中的集大成者,收藏的名家繪畫及雕塑作品超過十萬件。據說拿破侖大帝也對這裏的收藏垂涎三尺,但礙於其是公共財產,未好意思下手。而臭名昭著的納粹,在占領其間也不過掠奪了幾百幅畫而已。這樣一座價值連城的博物館,曆經五百年沒有遭受毀滅性的破壞,也許真的是受到了神靈的庇祐。
我們的導遊估計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對聖經故事,對館中的每一幅畫每一尊雕塑都了如指掌。從她的解說裏,我們知道了聖母在馬薩喬的筆下,才第一次展露笑容;我們知道了波提切利筆下的男子肖像,與達芬奇的蒙娜麗莎有一模一樣的坐姿。更多的,還有一代一代大師們的傳承,在光影用色技法上的變遷等等。三個小時的講解,是一堂結結實實的藝術惡補課。看來,提高藝術鑒賞的修養,實在是太有必要了。或者,就在參觀前做足功課吧。不然的話,提香、拉斐爾、米開朗基羅,博物館裏那些對人家來說如雷貫耳的名字,對你來說可能是五雷轟頂。後來,當我頭昏腦脹地從博物館出來,長途跋涉到羅馬,進到酒店的第一眼,就認出大堂牆壁上掛著的那幅畫正是波提切利的名畫《春》的仿製品。那種感覺,就像是久涸的沙漠裏,開出了一朵會心的綠油油的小花。
到達佛羅倫薩酒店的當天,在走廊裏遇到一位中國來的女工,攀談了幾句。她告訴我有個叫埃費叟(Fiesole)的地方,可以看到佛羅倫薩全城的風景。當時並未太在意,因為在我的印象裏,不管是從山上還是摩天大樓的頂上俯瞰,任何一個城市都是千篇一律的。不過,因為第二天沒有什麽計劃,就臨時決定去她說的地方看看。
買了張一點五歐的票,坐上七路公交車,搖搖晃晃出城去。在一個異國的城市坐公交車,本身就是一種有趣的經曆,給你一種特別的融入感。埃費叟離佛羅倫薩五公裏的樣子,是七路車的終點站。到了以後,有一個小博物館,還有一處遺址,風景非常美。但是,另一側都是民居,並找不到俯瞰全城的地方。我有點不甘心,猶豫了一會兒,決定深入民居,一探究竟。一條小路向上蜿蜒,隻夠一輛車行走的寬度。兩旁都是房子,遮擋了視線。走出數百米,忽然出現一個缺口,沒有了房子,隻有齊胸高的矮牆,一幅巨大的風景畫撲麵而來。那一刻我屏住呼吸,凝視著眼前的畫麵。佛羅倫薩,這座紅頂白牆有如童話的小城,如此清晰地展現在眼前。據說在佛羅倫薩的任何地方,都可以看到佛羅倫薩大教堂那個天才的穹頂,但在這裏,那個穹頂似乎比任何地方都看得更真切。那是真正的人間仙境。那一刻我知道,因為一次偶然的閑談,讓我的整個旅程有了不虛此行的經曆。
在那裏我呆了很久。這是一個人旅行的好處,沒有人催促,沒有隊伍要追趕,可以盡情地徜徉。但是忽然,卻又被一種情緒攫住。不知你是否有過這樣的瞬間,當你麵對那些畢生一遇的美景,忽然想到一個人,想要擁住她,與她分享。她懂得你的快樂,你的感動,你的憂傷。
下來後又見到那座雕塑,是兩個騎馬的人在路上相遇交談的場景。我拍了照,並且發了此行唯一的一條朋友圈: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
很多人心中都有個一生中要去一次的單子,每到一個地方,就打卡勾去一個。我希望,佛羅倫薩是你的單子中,永遠都不會注銷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