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不驚人不李敖

今天早上從朋友圈得知，德高望重的李敖同學掛了。其實早一陣子就聽說他身體不佳，還放出話來要邀請他所有的朋友和仇人，搞什麽告別碰麵。不過這家夥一輩子都沒個正形，也就沒有當真，沒想到他這次是玩真的。

李敖同學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比方說他談到海峽兩岸的關係時說，“台灣就是大陸的睾丸。”這個，你就算恨得牙癢癢的，也不得不服他的鬼才。台灣所在的那個地理位置，你懂的。反正我還特意把地圖翻出來，想看看另一顆在哪裏。他還接著說到：“台灣還想當美國的睾丸，但人家褲襠裏大大的兩個。”令人絕倒。

當然他的本事不僅僅是耍耍嘴皮子抖抖機靈，李敖同學還是很有真才實學的。早年間，他曾經批評過林紓。林紓是清末民初著名的翻譯家，以古文見長，同時古詩的水平也不錯。但如果人家把他這三樣本事相提並論，他就會勃然大怒。他會說，我的詩詞隻是雕蟲小技而已，而我的古文，五百年間無可以當我者。李敖就譏諷他說，一個人為了標榜自己的一樣本事，竟至於如此貶抑自己的其他本事，真是活久見。不過呢，他從此就自稱六百年來白話文中外第一。這個梯子搭得，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為什麽他們說五百年六百年呢？這個應該是指蘇東坡以降。蘇東坡是中國文學史上一個絕對的標杆。再狂妄的文人，也絕對不敢拿自己和東坡居士比肩，最多幻想一下自己是蘇東坡轉世，而且順產的時候腦袋有過不同程度的夾傷。

六百年來白話文第一，如果他一直像年輕時那麽用功，這個名號他或許當得。李敖年輕的是時候寫《千秋評論》，後來又寫《萬歲評論》，每天一萬字，產量驚人。他曾經說，中國的文人太懶。產量最高的梁啟超，一輩子的著作不過九百萬字。他掰指頭算了算，照他這種寫法，隻要三年就可以超過梁啟超。結果呢，你可以想象，他當然不可能一輩子都這麽寫。不過他一生還是留下了三千萬字的作品，也算得上中國作家的一座巔峰了。

李敖寫的書多，讀的書就更多。他家裏的藏書，超過二十萬冊，可以和任何一家縣城的圖書館媲美了。他有次和人打官司，居然從家裏拿了一張六十年前的報紙做證據。對手氣急敗壞地說，以後絕不能跟李敖打官司了。這廝家裏連民國時期的報紙都藏得有。

李敖年輕的時候非常激進，當然到老了也一樣。他曾經主張全盤西化，反對傳統。為了這個，他甚至隻過洋節，到了除夕和大年初一，就讓老媽給他炒碗剩飯吃。剩飯吃多了，最後坐了五年大牢。其實李敖的國學功底深厚。那些抓他的人跟他說，如果你老先生去宣揚國學，一定強過我們百倍，何苦來呢？但李敖同學不思悔改。他還因此譏笑柏楊同學沒有坐過牢，隻敢罵醜陋的中國人，不敢罵政府。

勤奮、狂狷，再加上無上的才情，可以想見他對中國的文化和民眾，有過多麽振聾發聵的巨大影響。在國民黨政府統治的台灣，李敖的一百多部作品，大部分都被禁。而且據稱李敖是台灣島唯一不允許出國的人。李敖的大部分作品都在反對傳統禮教，批評台灣政府的專製獨裁，呼喚民主自由。另一方麵，他對對岸的政府又青睞有加，從來沒有批評過一句。是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還是橫看成嶺側成峰？

不過，不管李敖如何著作等身，他這一輩子做過的最得意的事，當屬抱得美人歸，贏取天下第一美人胡茵夢。李敖跟胡茵夢結婚的時候已經四十四歲，比胡茵夢大了將近二十歲。但用胡茵夢母親的話說，李敖是台灣唯一配得上胡茵夢的男人。其實他們二人的婚配，還真不是那種郎才女貌鮮花插在牛糞上的傳統模式。李敖這個人，還是頗有幾分儀表堂堂的，身材也算健碩。八十高齡上綜藝節目，還是一副紅光滿麵能長命百歲的樣子，讓小S坐在大腿上毫無壓力的。

不過這樁令世人豔羨的婚姻，卻隻延續了一百天，就以離婚告終。二人分手之後，李敖多次公開私下醜化胡茵夢，但胡茵夢卻從未說過李敖一句壞話，高下立判。對首任妻子的態度，可以說是李敖人品上的一個黑洞。說到離婚的理由，他又諱莫如深，隻說有次他無意中闖進洗手間，看見胡茵夢坐在馬桶上，因為便秘憋得滿臉通紅。“原來再美的美人，拉不出屎的時候也跟常人一個樣。”聽起來真是非常無厘頭。其實真實的原因，全世界知道的人不多。老爺子既然不在了，也就沒必要藏著掖著了。

胡茵夢被譽為七十年代台灣第一美人。她十八歲離開台灣到美國，登陸紐約，“輔仁大學從此沒有春天。”七十年代初，美國正是性開放的高峰。這樣一個人美如玉又荷爾蒙充分分泌的女子，從封閉的台灣驀然掉進一個燈紅酒綠光怪陸離的花花公子世界，肯定少不了諸多頭暈目眩心曠神怡的故事。好色如李敖，精蟲上腦綠帽情節高聳的時候，估計會刨根問底汲汲以求津津有味。等到退潮清醒過來，估計就既憤怒又自卑了。他雖然反傳統，骨子裏其實還是個傳統文人。傳統文人不就是這副德行麽？

李敖如果不好色，估計能寫六千萬字。如果李敖不好色，他也可能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四天前，霍金走了，全世界少了一個最聰明的人。今天，世上又少了一個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