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歌
繃住了，笑會增加皺紋
在羅馬的最後一天。
本來還有大半天的時間，可以四處看看。如果住在羅馬的中心，去任何景點，都隻有半個小時的腳程。但忽然有寫點什麽的衝動，記錄一下這次旅行的觀感。
寫什麽呢？就寫羅馬吧。因為此刻，我還在羅馬城裏，呼吸著它的空氣，感受著它的喧囂。特意去開了窗，讓清新的空氣進來。
沒有任何一座城市像羅馬一樣，在人類的文明進程中發揮過如此重要的作用。輝煌的文化，極致的榮光，曾經普照過整個蒙昧的世界。時光跨越三千年，仍在曆史的長河裏熠熠生輝。
誰能想到，早在兩千多年前，當其他地區的人群還處在奴隸時代的末期，羅馬已經進入共和製時代，民主思想深入人心。整部羅馬史，其實沒有出現過真正意義上的帝王。即使是因為戰功赫赫而得以權傾天下的凱撒，也依然受到羅馬元老院的製約。他的被刺，其實也是源於一批元老擔心他權力過大而導致共和體製的崩塌。而另一方麵，羅馬又存在大量的奴隸，可以被肆意生殺予奪的奴隸。象征民主的羅馬議會廳，與觀賞奴隸們生死相搏的角鬥場，不過百米之遙。極致的文明與野蠻，就這樣赤裸相對，相依共存，蔚為奇觀。
羅馬是我此行的最後一站。從佛羅倫薩一進入羅馬，我就知道，這樣的行程安排是合理的。如果遊過羅馬再去佛羅倫薩，會是什麽感受呢？也許就像你剛剛在巴黎看了埃菲爾鐵塔，又在深圳的世界之窗見到了它的縮微模型一樣興味索然。如果說Uffizi博物館裏的每一幅畫每一尊雕塑的大小都是用尺來測算的話，梵蒂岡裏的作品則要用米，甚至用丈來度量。Uffizi博物館裏的每一幅畫都有精美的畫框，梵蒂岡裏的大部分畫都沒有，因為整麵牆就是一幅畫，已經容不下任何框架了。
梵蒂岡，羅馬教皇的城市。有人說它是一座城，有人說它是一個國家。但它又是一個博物館，以低廉的價格向公眾開放。有個被廣泛認同的說法，梵蒂岡是個一生必須要去一次的地方。或許，它又是一個一生隻需要去一次的地方。那極致的典雅，恢弘的氣度，沒有哪一座殿堂可以相提並論，它一定會定格在你的記憶裏。
不管事先有沒有看到過文字和圖片的介紹，當你第一次麵對西斯廷教堂那高懸的長長的穹頂畫廊，你一定會被深深地震撼。在長達五年的時間，米開朗基羅每天躺在臨時搭起的高高的平台上，仰首向天，在這個長一百二十米，寬三米的天花板上畫下了三百多個栩栩如生的聖經人物，也畫出了人類曆史上最偉大的藝術成就。是什麽樣的精神和情懷，支撐他完成這樣的工作？當你走在梵蒂岡眾多大大小小的殿堂裏，或許就會有答案。這些屋宇，每一間都氣魄宏大，屋頂動輒就是三四十米高，一扇門動輒就是十米。宗教，是不是有意以這種雄偉浩瀚和巧奪天工，來震懾人的心靈？而人間又有多少偉業，是在這種的宗教情懷的感召下完成的呢？
三個多小時後，終於在人流的裹挾下瀏覽了整個博物館。那時候的感覺，就是整個大腦裏都塞的滿滿的，已經容不下再多一幅畫，再多一尊雕塑了。事實上，這個國度裏的作品，每一件拿出來，放到某個小博物館或者公園裏，都會成為那裏的珍品，讓人細細欣賞讚歎。但千百件珍品匯在一起，就會讓人的大腦迅速飽和。這樣的饕餮大餐，對遊覽者的修為和悟性，絕對是一種極致的考驗。
後來的兩天又參觀了羅馬的諸多建築，比如萬神殿、維克多埃曼紐爾二世紀念堂、圖拉真紀念柱等等。規模宏大，氣象雄渾，是幾乎所有羅馬古建築的共同特點，似乎昭示著這座千年古都的博大襟懷和舍我其誰的文化自信。然而粗獷中不失精細，所有的細節都極具匠心，使這些建築賞心悅目，成為建築史上極具觀賞性的精品。由於建築物的質量極佳，加上現代羅馬人對文物的出色保護，這些古建築曆經千年，大多數還保存完好。它們錯落在眾多的現代建築當中，與這座城市渾然一體，也是一道奇特的風景。在羅馬城中信步，走不出多遠就會遇到一座這樣的建築，毫無違和感，毫無驚喜詫異地矗立在那裏，有時會讓人生出今夕何夕的恍惚。
羅馬，這座身披千年榮光的城市，是不是還是當年的世界之都？腳下那凹凸不平的青石磚路，迥異於摩登城市寬闊的街道，似乎給出了答案。從巴塞羅那到紐約，從東京到上海，羅馬已經與飛速發展的世界漸行漸遠。羅馬的街道狹窄，大部分都是單行道。之所以是單行道，並不是為了效率和便捷，而是僅夠通行一輛車而已。偶爾有幾條能雙向行駛的道路，就已經是羅馬交通的樞紐與通衢了。那些冰冷堅硬的青石路，顯然還是馬車時代的產物，對汽車輪胎並不友好，也不歡迎現代人穿著皮鞋的腳掌。如果把交通做為衡量一座城市生命力的命脈，那羅馬已經被遺忘在中世紀了。
但是羅馬人神色安詳，繼續著他們慢悠悠的日子。連續幾個晚上，我都會去角鬥場廣場轉悠。總會有一些藝人分散在鼓角相聞的角落，或拉琴，或彈唱。會有三三兩兩的遊人駐足聆聽，走的時候扔下一兩個銅板。屈指可數的幾個銅板，想來並不夠他們一個晚上的營生，但藝人們悠然自得地繼續著。那歌聲感動了我，在這個白天萬頭攢動，夜晚卻靜謐如斯的曠野。這曠野，也正如白天與黑夜的反差，濃縮了千年的繁華與傾頹。
真的不必感傷。曆史，總是一刻不停地拍打著它厚重的翅膀向前。一切過程，都隻不過是它留下的巨大陰影。
其實要看真正的古跡，也許應該去龐貝城。這座距離羅馬三個來小時的城市，稱的上羅馬的縮小版。回到兩千年前，這座小城的建設絕對稱得上登峰造極。隻要想一下，那個時代，龐貝城就已經有自來水入戶了。而在大街上，也有數量足夠的蓄水池，免費供市民采用。而這樣一個高度發達的城市，一夜間被火山灰完美地埋葬，迅速消失在曆史和人類的記憶裏。對於這一點，我總覺得不可思議。就好比某天毗鄰深圳的東莞忽然在一場地震後消失了，深圳人不會不去找吧。當然，我們不能用現代的眼光去解讀兩千年前的時空。
最後的一晚去了著名的許願池。羅馬的夜晚，這裏也許是最熱鬧的地方。許願池的上方，其實是壯麗輝煌的海神宮。這個耗時逾百年的奇偉宮殿，本應以它奪人心魄的設計和建造接受世人的頂禮膜拜，無奈卻做了它麵前那一汪泉水的陪襯。華燈映照下的許願池波光粼粼，和海神宮交相輝映，是一種真正的水乳交融。但要想親身一嗅池水的氤氳，或者往池子裏投幣，就要從人山人海中擠進去了。據說，如果投一個幣，你將會重返羅馬；投兩個幣，你會找到真愛。而意大利人來這裏，大部分會投三個幣。這個是為了神馬，我就不告訴你了。
可惜我去之前，在餐館被侍者索要小費，把身上的銅板都給了他。所以我也不確定，還會不會重返羅馬。
2019/10/23 於羅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