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參加工作時,我被分配到基層小組實習,小組裏有個叫小裴的小夥子,比我大不了多少歲,是靠路子進來的,初中肄業。小裴在上學時,經常聚眾鬥毆,是局子裏的常客。有一次打群架,械鬥,他手持凶器,把另外一撥仇家的人打出了血,被抓進局子。他爹害怕這獨生子被判刑,托人把他撈出來後就直接送到部隊去當衛生兵了。在大熔爐裏經過了幾年鍛煉後,人成熟了,據他講,在唐山大地震後的抗震救災中表現不錯還獲得嘉獎。複原後靠門路分配到我們這個單位來工作。
小裴好交朋友,我剛進組裏那會兒,他好跟我嘮叨組裏的事情和工作中的安全注意事項等等。一來二去,倆人就熟悉了。後來得知小裴上麵還有兩個姐姐,大姐二姐都還在服役,他和二姐是雙胞胎,倆人感情特別好,二姐人長得非常漂亮,也很聰明,跟這個同胞弟弟比一個是天仙,一個是渣渣。有時我去到小裴家玩,碰上他二姐,他就拿我倆開玩笑,不管說什麽,他二姐總是笑臉咪咪的,從不介意。
半年後,單位開始分房子了,小裴為了分到一間房子,就去街道領了個結婚證,通過路子,給新娘子買了一輛自行車,就算是和他的女朋友結婚了,然後大張旗鼓地拿著結婚證和申請書到單位的行政部門去要房子。我沒去參加他們的婚禮,其實他也沒告訴我們舉行婚禮。不過我還是事前送給了他一件禮物,幫他在東安市場買了10斤雜伴糖,分給單位各個相關的小組。功夫不負有心人,沒多久小裴的房子就分下來了。
可是,婚後的新鮮勁一過,小裴就在工餘時間開始抱怨媳婦文化水平不高,甚至有點二。同事們當麵撿好話說給他聽,背後偷著樂說他倆真的很般配。其實小裴抱怨媳婦一個主要原因是他通過了成人教育獲得了高中畢業文憑,他媳婦考試沒過,他就有點看著就不順眼。
又過了不知多長時間,有一天小裴半夜哭喪著臉,敲開我宿舍房門,一進門就一臉委屈地說他媳婦把他轟出來了,想在這裏過夜。
我說:“好吧,那就在我床上擠擠吧。”
然後問:“你倆到底是咋回事?”
他說:“就因為一點小事,母老虎連打帶罵地把我轟了出來,到現在還沒吃飯呢,兜裏也沒有一分錢。”
被媳婦打出門好慘。大冷天的,沒光著出來也算是幸運了。
我趕忙說:“這麽晚了,飯館都關門了,我去外麵給你買個麵包吧。”
他說:“我跟你一起去。”
在找小賣部的路上我問他到底怎麽回事?他說:
“我就是給戰友寫了封信,被母老虎發現了,連打帶鬧,混不講理還不依不饒。”
我衝著他說:“咋辦?我幫你去勸勸嫂子?你呆在我這裏時間長了也不是個事!”
小裴點頭同意,一回頭正巧看到一家還沒打烊的小賣部,買了一個麵包,一根火腿腸和一瓶水後,我倆沒回宿舍,直接登車去小裴家了。一路上我還時不時地用餘光掃描一下小裴,看著他那狼狽像,覺得自己很高大。還要辦一件大事,頗有要當領袖的感覺。
我們摸黑進了小裴家住的院子,看著窗戶裏亮著燈,就去敲門:
“當當當”,“嫂子,45,我把小裴領回啦!”我自報姓名和緣由。
“滾!你讓他滾!再也別回來了。” 門縫裏傳來嫂子的怒吼。
天哪,問題嚴重啊。我剛才得意忘形的樣子一下就沒了,放下身段輕聲細語地對著門縫說:
“嫂子,有什麽問題我們進屋再說好嗎?天這麽冷會把人凍壞的!”
我緊貼著房門,豎著耳朵一邊探聽屋裏動靜,一邊耐心地說盡我所能說的一切動聽的話,勸她把門開開。嘴皮都快摩破了。最後嫂子答應隻許我一人進屋。沒多會兒,傳出開鎖的聲音,哈哈哈,門終於被我叫開了,我忙回頭示意小裴一起跟我進去,可是不知啥時候小裴已經離開了,也許是躲在暗處不敢進屋。嫂子門把得很嚴,門開多大縫完全由她控製,我試著推了一下根本推不開。門是先開了一條縫,露出一隻眼睛,確定門外隻有一個人,門縫繼續開大,直到我能硬著頭皮擠進去,然後立即鎖上房門。
進屋後我環視四周,發現這個家裏沒有像我相像那樣有打鬥過的痕跡。就問:
“嫂子,你們這是怎麽回事啊?小裴半夜三更的跑到我那裏不敢回家,也沒吃飯。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嫂子是工人家庭出身,自己在工廠也是個二級工,人很直爽。她像竹筒倒豆子一樣,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我才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原來小裴最近去原部隊醫院看病,見到了他以前心儀的女戰友,二人回憶戰友情誼,傾訴衷腸,後來有病沒病的,小裴常去醫院看望女戰友。有一天小裴心裏實在抓撓,就給女戰友寫了一封情書,不料,這封尚未發出的信被自己的媳婦洗衣服時發現了,媳婦看過後火冒三丈,就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和收信人找到了那位女戰友攤牌。結果自然是嫂子穩了。末了,還從女戰友嘴裏得到一句:“我了解他,我跟他隻是戰友關係,沒有其他關係,我根本看不上他,隻是磨不開戰友情麵,多跟他聊了幾句。”
我坐在小裴家的沙發上一邊聽嫂子憤怒地發泄,一邊覺得現在的情形好尷尬,想打道回府,可是我任務還沒完成呢,如坐針氈。趁著嫂子說得口幹舌燥喝水的時候,一琢磨,既然小裴找情人的事成不了,不如勸他們好好過日子,小裴要是能回家,也就不用在我那裏寄宿了。於是就說:
“我回去說說小裴,讓他回來給你道歉,賠個不是。你們倆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事情過去了,沒有出現最壞的後果,這日子還能過下去,你就原諒他這一次吧。”
嫂子一聽到這句話,好像又被刺激了一下似的,放下杯子,到廚房把藏起來的那封情書拿出給我:
“你看看,他寫的是啥?他從來沒有跟我那麽甜言蜜語過。”
接過情書,一目十行地讀了一邊後,糊擼一下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說:
“這是他寫的?”
“你看看吧,你覺得他有這個水平?”
“嗯,這水平,別說是高中畢業了,就是文學係的大學生也寫不出來。我猜就是從情書專業戶那裏抄來的。” 嫂子被我說樂了。
最終憑著我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嫂子答應讓小裴回家。其實吧,我也沒啥本事,還是人家一日夫妻百日恩戰勝了毫無希望的邪念。那晚我回到宿舍已經是半夜一點多了,望著酣睡的小裴和桌上的麵包紙,空瓶子,我無奈地搖搖頭和衣而睡。
第二天上班的路上,我再三囑咐小裴:嫂子那邊的思想工作我已經做通了。剩下的就看你表現了。你要承認錯誤,道歉,保證今後好好過日子。多關心嫂子,多親熱親熱。小裴言聽計從。
一周後,小裴下班在路上跟我匯報情況說:謝謝你幫忙,現在好了,我們已經和好如初了。我連放了一個星期的炮,最後一次連油都沒了。我抿嘴一樂,啥也沒說。從那以後,我被調到科研組了,跟小裴的來往就少了......
好久不見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