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古代中國國菜 - 葵 （二）

尋找古代中國國菜 - 葵 （二）

人生苦短   人世滄桑

真正觸動我、並且讓我一直想知道葵是一種什麽樣植物的是漢樂府中的這兩首詩。葵菜在這裏用來喻譬人生之短暫，同時見證了人世滄桑。

漢樂府

樂府初設於秦，為當時“少府”下轄的一個專門管理樂舞演唱教習的機構。漢代到了武帝時，在定郊祭禮樂時始恢複樂府。樂府的職責是采集漢族民間歌謠或文人的詩來配樂，以備朝廷祭祀或宴會時演奏之用。它搜集整理的詩歌，後世就叫“樂府詩”，或簡稱“樂府”。它是繼《詩經》、《楚辭》而起的一種新詩體。後來有不入樂的也被稱為樂府或擬樂府。

據《漢書·禮樂誌》 所言，至成帝末年，樂府人員多達八百餘人，成為一個規模龐大的音樂機構。武帝到成帝期間的一百多年，是樂府的昌盛期。

漢樂府詩在表現百姓疾苦時，兼顧到表現對象物質生活的饑寒交 迫和精神、情感世界的嚴重創傷。尤其可貴的是，詩的作者對於這些在死亡線上 掙紮的貧民百姓寄予深切的同情，以惻隱之心申訴下層貧民的不幸遭遇。我們大家熟知的《孔雀東南飛》就是漢樂府民歌，是我國古代最長的敘事詩。

葵、葵露用來喻譬人生之短暫

漢樂府《古詩十九首》有《長歌行》：

青青園中葵，

朝露待日晞。

陽春布德澤，

萬物生光輝。

常恐秋節至，

焜黃華葉衰。

百川東到海，

何時複西歸？

少壯不努力，

老大徒傷悲。

大意是：

園中的葵菜嗬鬱鬱蔥蔥，

晶瑩的朝露陽光下飛升。

春暉把希望灑滿了大地，

萬物都呈現出一派繁榮。

常恐那肅殺的秋天來到，

葵葉兒枯黃花兒亦凋零。

百川洶湧向東流入大海，

何時才能重新返回西境？

年輕人如果不及時努力，

到老來隻能是抱恨終生！

這首詩從“園中葵”說起，再用水流到海不複回打比方，說明光陰如流水，一去不再回。最後勸導人們，要珍惜青春年華，發憤努力，不要等老了再後悔。這首詩借物言理，首先以園中的葵菜作比喻。“青青”喻其生長茂盛。其實在整個春天的陽光雨露之下，萬物都在爭相努力地生長。何以如此？因為它們都恐怕秋天很快地到來，深知秋風凋零百草的道理。大自然的生命節奏如此，人生又何嚐不是這樣？一個人如果不趁著大好時光而努力奮鬥，讓青春白白地浪費，等到年老時後悔也來不及了。這首詩由眼前青春美景想到人生易逝，鼓勵青年人要珍惜時光，催人奮起。

這裏傳統詩歌中的比興手法得到充分展現。“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是“興”的手法，由欣欣向榮的園中葵引發詩意的聯想。“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常恐秋節至，焜黃華葉衰”是“比”，用春秋的更迭，草木的盛衰比喻人生由盛轉衰的自然規律。 “百川東到海，何時複西歸”，也是“比”的手法，以百川東流入海再不能西歸比喻時間一去不複返。使用比興的手法，能激發讀者的聯想，產生形象鮮明，詩意盎然的藝術效果。

   總之， 這首詩以園中嫩綠的葵菜作比喻，鼓勵年輕人珍惜時光，勤奮好學，努力向

上，切不可“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另外，不僅葵菜上的露珠可以用以比況人生之短暫，五菜之一的另一種”薤“也可引發同樣的感慨。漢樂府《薤露》：“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複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這首詩同樣認為人的生命短暫，不如草上的露水。露水幹了大自然可以再造，人的生 命卻隻有一次，死亡使生命有去無回，永遠消失。

葵菜見證了人世滄桑

漢代從武帝開始，就頻繁地發動戰爭，窮兵黷武，造成人民大批死亡，使很多家庭遭到毀壞。漢樂府《古詩十九首》之《十五從軍征》，以“十五從軍征”與“八十始得歸”寫出了兵役製度的黑暗，兩個數字之間巨大的距離令人心驚，它帶來的不僅是個人的悲劇，也造成家庭“鬆柏塚累累”的慘象：

十五從軍征，

八十始得歸。

道逢鄉裏人，

家人有阿誰？

遙望是君家，

鬆柏塚累累。

兔從狗竇入，

雉從梁上飛。

中庭生旅穀，

井上生旅葵。

舂穀持作飯，

采葵持作羹。

羹飯一時熟，

不知貽阿誰。

出門東向看，

淚落沾我衣。

 

大意是：

我十五從軍去，八十歸故裏。

途中遇老鄉，急切問詢家裏的情況。

多麽希望聽到家鄉祥和、家人安好的消息呀。

誰料想卻是不忍卒看的荒涼、不忍卒聽的悲劇。

”你看到了麽，前麵就是你的家鄉，

那一片廢墟就是你的家。“

抬望眼，鬆柏鬱鬱，荒塚累累。

野兔從廢屋竄出，

野雞從房梁飛走，

這哪裏是期待的家鄉、期待的家呀！

走近看看，更是令人心寒。

庭院寂寞，雜草叢生。

院中長出野穀，

井邊長出野葵......

強忍悲痛，

舂穀做飯，采葵作羹。

飯菜熟了，習慣地把它放盤裏端上，

卻不知道捧給誰吃，

這時才知道

爹娘確實不在了，兄弟也入土了，

舉目無親……

此種悲涼，此份傷痛，

啊，我的一生啊，

我的親人，

想到這裏，

淚，

滴落在我的衣襟上。

看看我們的人民多麽善良：從軍後65年一直沒有機會回鄉。回來後，親人已逝，家園不再。還有比這更慘的嗎？穀，還是65年前的穀；葵，還是65年前的葵，但人事已非，故園不再。葵見證了人世滄桑。高高的葵菜兀自站在枯井邊，在冷風裏，向一位老者，見證人生的無奈：人生是短暫而荒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