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路上,在貝爾(Bell)路與麥克基尼。菲裏路交叉路口遇上紅燈,驀然發覺,十字路口的這間紅磚屋,竟是一間廢棄屋。庭院有高大的橡樹,蔥鬱的 灌木,和沒人的雜草。房垣保存完好,門上的漆還很光鮮,可是門卻是開著的,窗子大都敞著,一任外麵的風吹雨打,陰晴圓缺。
不知道曾經這裏有過怎樣的喜怒哀樂,也不知在這裏走出去的孩子最終走向了何方,家園依舊,隻是物是人非,家庭的歡樂已經離開了這個孤獨的小屋。從路口望進去,不深的門簷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不知舊屋的主人還會不會回來,回來後看到故園又是一種甚麽況味。世說新語(言語第二,五十五篇):
“桓公北征,經金城,見前為琅邪時種柳,皆已十圍,慨然曰:「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攀枝執條,泫然流淚。”
桓溫是東晉大將軍,曾於341年鎮守金城,北征時在369年。桓溫生逢亂世,禍福無常,30年後經過金城,故地重遊,見自己青年時代親手栽植的柳樹已經長 成並有衰老之象,桓溫慨然道:“木猶如此,人何以堪!”隨即攀枝執條,泫然流涕。人樹相逢,英雄遲暮,內心哀傷可想而知!
後來,庾信將上麵的語句給詩化了:
“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淒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朝鮮戰爭中,毛澤東的大兒子在朝鮮陣亡,消息傳來,無人敢向毛報告,最後還是彭.德.懷親自出麵告訴了毛,毛乍聞噩耗,雙目淚流,嘴裏反複念叨的就是這首詩:
“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淒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
其實,桓溫、庾信、毛澤東所哀傷的,不僅是樹(兒子),另外一層哀傷才是最為深刻的。我們從比我們更年輕的樹(兒子)上看到時光的無情,它們是我們的鏡子,不管我們曾有怎樣的輝煌與成功,我們都無法扼住時光的羈索,讓它停留哪怕片刻。
我們哀傷的是我們人類永遠無法超越的痛,是孔子五千年前的一聲:
“嗟夫!逝者如斯,不舍晝夜!”
(原作:2009-3-27 13:29:00,修改於2015-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