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亞洲的“潘多拉魔盒”

     美國亞特蘭大市曾發明一句流行語，稱自己是一個“因為太忙而顧不上仇恨”的城市。過去30年裏，亞洲國家非正式地采納了這一口號，將其應用到整個亞洲。自上世紀70年代末以來，亞洲最大的幾個國家忘記了相互打架，而是一門心思忙著致富的正事。迄今成效斐然。但有一些令人不安的跡象顯示，東亞大國正在追逐一些危險的新重點，將精力投入憤怒的民族主義和領土爭端上。

    亞洲緊張升級如此明顯，以至於一些資深政治人物正在拉響警報。幾天前，在濟州和平與發展論壇(Jeju Forum for Peace and Prosperity)論壇上，我聽到韓國外長尹炳世警告稱，亞洲緊張局勢的加劇，意味著“潘多拉魔盒看上去要被打開了”。

    為證明自己的觀點，尹炳世列舉了過去一個月裏發生的一係列令人不安的事件：中國戰鬥機與一架日本偵察機幾乎相撞，“這是近年發生的首起此類事件”；越南與中國船隻在南中國海發生衝撞，這是自1979年兩國發生戰爭以來的首次衝突；朝鮮炮擊一艘韓國軍艦，並威脅要進行第四次核試驗，“這出乎任何人的想象”。

    這些事件令人擔憂，但並不全麵。過去一個月裏，俄羅斯和中國海軍舉行了聯合軍演，美國和菲律賓海軍也是。此外，在韓國外長發出警告的幾天後，日本首相、美國國防部長和中國軍方副總參謀長都赴新加坡參加了香格裏拉對話，並發表了帶有明顯對抗意味的演講。

    查克•哈格爾(美國國防部長)指責中國“恫嚇和脅迫”他國。北京方麵回應稱，美國和日本的說法是“無端的公開挑釁”。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如此強烈地呼籲用國際法解決問題，以至於一名觀察人士表示，他“從未聽過有人用如此咄咄逼人的方式倡導和平”。

    那麽，潘多拉魔盒在亞洲為何似乎要打開呢？最可信的解釋是，這發端於中國的迅速崛起。中國經濟規模已超過日本，從某種角度衡量如今也已超過美國本身。更加富裕、更加強大的中國增加了軍費支出，也開始更加強硬地聲索其長期的領土主張。越南和菲律賓等小國開始拉響警報。而亞太地區另外兩個大國，美國和日本，則開始做出回應。美國正在鞏固其聯盟體係。日本正在修改和平憲法，以便有更多空間采取軍事行動。

     如果衝突最終真的爆發，它也許能躋身史上最無意義的武裝衝突之列（與其競相進入這個圈子的矛盾還有很多）。中日雙方爭奪的尖閣諸島(Senkaku Islands)——中國稱釣魚島及其附屬島嶼——上麵隻住著一些野山羊和一種罕見的鼴鼠。馬尼拉和北京方麵緊張關係的主要根源之一、位於南中國海的第二托馬斯礁(Second Thomas Shoal, 中國稱仁愛礁)，大多數時間完全淹沒在水下。

    與其為水下的幾塊礁石和山羊的棲居地冒開戰的風險，不如采取顯而易見的解決方案，即所有各方將對立的主權主張提交國際仲裁。安倍在近期的講話中也這樣說，他提議“大家都接受法治”。

     這一方案麵臨的明顯困難在於，毫無跡象顯示中國願意讓其聲名欠佳的“九段線”接受任何形式的國際裁決。九段線是中國在地圖上畫出的邊界線，將南中國海大部分海域劃入中國疆域內。菲律賓正試圖讓中方的主權要求接受《聯合國海洋法公約》(UN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 Unclos)的檢驗，但中方拒絕接受國際仲裁。一代中國孩子從小被灌輸這樣的理念：按照曆史權利，九段線以內的水域屬於中國。公開宣稱“中華民族的偉大複興”是核心任務的中國政府，極不可能冒被迫放棄這一主張的風險。

    但是，與其隻是對中國拒絕接受國際仲裁感到絕望，亞太其他主要大國應該愈發堅定地主張用國際法解決問題。要做到這一點，這些國家本身在接受國際法方麵必須更加言行一致。盡管美國與相關各國沒有任何領土爭端，但批準其拖延已久的《聯合國海洋法公約》，應該有助於問題的解決。

    國際法院也可以幫助解決領土主權問題。國際法院裁決過英國和法國圍繞幾個小島的領土爭端，以及卡塔爾和巴林之間的領土爭端。問題在於，隻有爭議雙方都接受國際法院的管轄，國際法院才能介入。中國沒有顯示出有興趣這樣做。而且，盡管日本曾考慮讓國際法院就尖閣諸島/釣魚島做出裁決，但該國的前提立場是根本不存在正當的領土爭端，因此沒有什麽可討論的。

    日本對在與中國的爭端中做出單方麵讓步抱有戒心，這可以理解。但日本現在應做出公開得多的努力，推動通過國際仲裁的方式，文明解決亞洲領土爭端，這麽做符合日本乃至亞洲作為一個整體的利益。確立這一原則，或許是關上潘多拉魔盒的唯一方式。

作者：英國《金融時報》專欄作家吉迪恩•拉赫曼
譯者: 何黎 2014年06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