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野一村夫

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長身體時餓肚皮,長知識時學校關閉,要工作時被送去農村,你説我,的前半生幸福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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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退

(2013-12-31 07:21:28) 下一個
三十多年前結束的那場持續了整整十年的“上山下鄉“運動,使得我們這一代人成了“多餘的一代“,“失落的一代”。那場運動,對我們來說,不啻為一場空前的浩劫,一場曆史的大悲劇!這場悲劇的演繹過程中,時而出現可笑又可悲的悲喜鬧劇,當年的“病退“就是這樣的一場鬧劇。

一九六八年十二月廾二日,昏庸不堪的“最高指示“發表,嗣後所有的中小學學生“理論上”都將去農村接受“再教育“,甚至一些身患殘疾的青少年也被逼迫去了農村,我的一同學,跛腳,當時也去了江西。如此不人道的運動,當然受到社會公眾,特別是家長父母的反對,於是,出台了本人稱為“病退”政策的上山下鄉補充政策。根據這條政策,無論是誰,上山下鄉義不容辭,但身體有嚴重健康問題的知青可退回原藉。

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政策的宣傳作用大於實際作用,有忽悠,搪塞百姓之虞。政策條文沒有正式公佈過,對什麽是“嚴重的健康問題“含混不清,語焉不詳,留下了任人解釋的餘地。由於患哪些疾病可以病退不明確,全憑政府解釋,平民百姓們往住無所適從。我有一個不錯的朋友,是當地農村的一位醫生,他也搞不清什麽是“嚴重的健康問題”指的是什麽?有一次,他對我說,患有肝腎綜合症的人辦病退該沒有問題吧。他說得不錯,隻有半條命的人才算是有嚴重的健康問題。

當年我去過設在建國西路上的“徐匯區上山下鄉辦公室“(簡稱“區鄉辦”),還未進門,就聽到小院裏麵人生鼎沸,進去後,隻見裏麵人頭攢動,知青,還有不少頭發花白的家長,排成又“粗”又長的隊伍,等待接見。不少人手裏拿著各大醫院的病曆,臉上寫滿了焦急,無奈和悲哀,大家聚在一起交流,談的都是知青患什麽樣的疾病能病退回來。區鄉辦小樓內有幾個“接待室“,每個接待室都有一個所謂的“接待員”,身前身後圍滿了人。我擠進人群,旁聽了一會兒,記得當時的感覺是:這些接待人員不是來替人解決問題的,他們是來搪塞百姓,來拒人於千裏之外的。

盡管如此,“病退“政策還是猶如久旱後的甘霖,給在農村一愁不展的知青帶來一絲希望。不少知青想借此離開“上山下鄉“的無邊苦海,動起病退的腦筋來。

知青們躍躍欲試,企圖在自已身上找出“嚴重的健康問題來,找不到或健康問題不夠嚴重,不少知青就另辟蹊徑。那時,知青中流傳著不少能使化驗結果不正常的竅門,什麽往尿樣中滴血升高紅血球啦,什麽久站後去檢查尿樣能提高尿中的蛋白含量啦,什麽接連幾夜不睡,吃大量生大蒜能使肝功能檢查結果不正常啦,等等。

這些方法不靠譜,搞不好會鬧出大笑話來。有的知青往尿樣裏滴了太多血滴,結果尿檢時紅細胞滿視野,連用七、八個“十“號還不夠;有的化驗單隻是一,二項指標高,其他的都正常,實在看不懂,還有的為證明自已有病,巴結,甚至行賄醫生,等等,妙著五花八門,令人目不暇接。那時的我們,年輕力壯身體好,但不少人把這上帝贈於的禮物當作負擔,反而希望生一場大病。我現在還清楚記得,某知青大聲感歎要是他的一條腿斷掉就好了。一些人自已虐待自己,結果真的弄出病來,痛苦一世,後悔一輩子。

無論知青用什麽辦法,知青辦的人員以不變應付萬變,對雪片般飛來的病曆和化驗單,不是吹毛疵就是一概否認。申請病退的人成千上萬,但真正辦成的沒有幾個。

今天的人,對三十多年前的我們為了“病退”而造假,甚至惜自虐和自殘,覺得不可理喻,不可理解。的確,沒有經曆過那個水深火熱的年代的人,哪能理解那個年代帶來的荒唐和痛苦。願我們的夢魘永遠不要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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