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三朝草民
(2013-11-25 14:55:58)
下一個
我這一生經曆了三個朝代:日本人統治的滿洲國,國民黨,和共產黨。可謂是三朝“元老”。不過我決算不上什麽元老,隻能算是草民。就叫三朝草民吧。
我1930年出生在中國東北遼寧省西部靠近錦州的一個叫虹螺峴(以附近的虹螺山得名)的農村小鎮。我出生的第二年,日本軍隊就占領了我國東北,並很快建立了滿洲國。我也就成了小亡國奴。
亡國奴時代
從我出生一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我的整個童年全是在日本帝國主義統治下度過的。我的小學是在紅螺峴讀的。雖然當地沒有日本人(日本殖民者都在城市居住),但日本人的統治隨處可見。所謂滿洲國,實際就是日本的殖民地。小學生已經被要求讀日語。當地的農民被要求交出糧食,名曰出荷糧。農民種的水稻收獲後,必須全部作為出荷糧上交,不得留下半點自己吃。這是專門供給來東北的日本人吃的。如有發現中國人吃大米,就會被作為經濟犯判罪。中國人的主食隻能是高粱米小米玉米等粗糧。隻有到過年(春節)時,才能吃上白麵和大米(還不能讓別人知道)。
我父親是個小學教員。從小就督促我好好學習。好在我不是太笨,學習成績一直是班上的尖子。我的個子小,不敢和旁的孩子打架(一打架我隻能是吃虧的)。多是自己一個人玩。晚上睡覺前,父親往往出幾道算術題,讓我在被窩裏心算。這樣來鍛煉我的智力。
我家並不很富有。從我記事起,我們是租房住。後來父親積攢了幾個錢,才有了自己的房子,並置辦了一些土地。由於父親隻會教書,土地就租給農民種,我們家收租。後來共產黨來了後,土改時我父親被劃為小地主,受到無情鬥爭,最後被掃地出門,沒收全部家產。
我家的夥食很簡單,一年見不到幾次肉。大多是全家6口人吃一塊豆腐。我經常去豆腐坊買豆腐,每次都是一塊。隻有我父親是例外。他是我家的特權階級。每天都讓我去給他買一兩肉,我媽單獨給他炒吃。他吃剩下的盤底(隻是一點殘湯),歸我這個唯一的男孩獨享,我的姐妹們隻能看著眼饞。這就是我們小地主家的生活。
我小學畢業以後,報考了錦州的中學。當時錦州有兩所中學,名叫第一和第二國民高等學校(簡稱國高),學曆四年。其中二高是較好的。我考的就是二高 。被錄取後於1942年初開始上課。對日本人的接觸也是從此開始。
錦州在東北屬於中等城市。當時設錦州省,省會在錦州。華人和日人的比例約為4:1.這些日本人都是在日本九一八入侵東北後,以殖民者的身份移民過來的。除軍人外,有不少商人,也有一些知識分子,擔任教師。他們在錦州都是趾高氣揚,橫行霸道,以占領者自居。可隨便打罵中國人,中國人不敢還手,隻能忍氣吞聲。
我讀書的第二國高,也有日本人,有的當教師,有的當副校長。副校長的權力要遠遠大於中國人的校長。我們的校長純粹是個傀儡,一切都聽副校長的。日本人推行的是奴化教育,要中國人當他們的奴才。我們這些學生每天朝會要先向日本天皇的方向鞠躬敬禮,其次向滿洲國的皇帝方向鞠躬敬禮,還要背誦“國民訓”。不時還要去日本神社敬拜。我們這些十幾歲的孩子啥也不懂,叫幹啥就幹啥。日本教師打罵學生是家常便飯。最可恨的是一個名叫宇田川的副校長,他曾經強迫學生在操場四肢著地爬,像豬狗一樣侮辱。對這個窮凶極惡的殖民者,雖然過去了70多年,我今天還準確記得他的名字。
我家離錦州約25公裏。隻能在校住宿。宿舍是一個個大房子。每室住二三十人。室內有雙層板鋪,冬季寒冷(無取暖設備),夏季蚊蟲叮咬。這些都還容易挺過去。最要命的是不讓我們吃飽飯。雖然都交了夥食費,但日本人就是絕不讓孩子們吃飽。食堂每天供應的幾乎全是玉米糊糊(玉米麵熬的粥)。每桌隻給稀稀的一盆玉米糊糊,隻夠每人喝一碗多一點。再加一點鹹菜。為了能盛到第二碗糊糊,頭一碗不能盛滿。這樣在很快喝完第一碗後,還能搶到第二碗。有的人就因為搶不到第二碗,和同學打架。即便能喝到第二碗糊糊,也是吃不飽。日本人就這樣陰狠地折磨我們這些正在長身體的十幾歲的孩子,讓我們發育不良,永遠當東亞病夫。
當時錦州除第一國高和第二國高兩所中學外,還有一所專供日本孩子上學的中學,我們叫它日本中學堂。這些日本學生繼承了父輩的霸氣,以大和民族為榮,也擺出殖民者的架勢,欺壓中國學生。有一次我校的一個同學,在路上被日本學生毆打。回校後向同學訴苦。同學們很氣憤,決定報複。找了幾個大個同學(我當時個子很小,不夠格),去街上截了個日本學生,也打了幾下。這下可捅了馬蜂窩。日本憲兵隊立即到我校調查,把參加打人的同學抓進憲兵隊。幸而很快就到了八一五。日本投降,這些同學才被放了出來。
我在日本人統治下生活了14年。受了幾年的奴化教育。但是,他們的奴化教育是不成功的。麵對日本人的欺壓,除極少數漢奸外,絕大多數中國人都恨日本人。沒有幾個甘心當奴隸的。我校的音樂教師劉希祥,就曾冒著很大危險,用抗日歌曲“工農兵聯合起來”的曲調,譜寫了校歌,讓我們唱。當時我們根本不知道這是抗日歌曲的曲調。日本人也不知道。
國民黨時代
1945年八一五日本投降後,東北出現了一段空白。無人統治。學校停課,我隻好回家。1945年秋冬,共產黨軍隊從關內開到錦州。緊接著國民黨軍隊就跟進來,把共產黨的軍隊趕跑。國民黨的接收大員接管了錦州,開始了它的統治。這段時間不長,到1948年秋,前後不過三年。
這三年我讀高中。原來的國高隻讀四年,要考大學就必須把高中讀完。錦州被國民黨統治後,不到兩年,同沈陽的交通被斷,成了孤城。外邊全是共產黨控製的地區。教師也不能安心教課。學生也不能安心學習。國民黨對學校不怎麽管,可能是無暇東顧。不記得學校開過政治課。學校的三青團也沒有啥活動。對國民黨接收大員的貪汙腐敗,我們中學生也隻是發發牢騷。老百姓流傳:想中央,盼中央,中央來了更遭殃。我當時是一心想上大學,刻苦準備考大學。很快挨到高中畢業(1948年夏)。
我的父親母親
我父親年輕時讀了師範學校,畢業後開始當小學教員。直到1937年左右,他辭去了教員工作,改作金錢借貸。就是人家把不用的錢放在他那裏,他把這些錢借給需要的人,他拿利息差。當時我家鄉虹螺峴沒有銀行。他就起個小銀行的作用。他就專門做這種生意。大概收入比當教員好一些,也不用每天去上班。在我的家鄉小鎮,雖不算富戶,也可以算是中上等人家。有幾十畝農田,大多出租給旁人,自己收取地租。為此,土改時被劃為小地主,沒收全部家產,掃地出門。所幸土改鬥爭時,他逃離在外,沒受到肉體折磨。代他受罪的是我的繼母。
父親對我們幾個孩子非常嚴厲,經常厲聲責罵 。我們見到父親,就像耗子見了貓,常常是嚇得渾身打戰 。對父親,我大多是怕,沒有多少愛。
我母親是個農家婦女,小腳,沒有文化。自己紡線織布,給孩子們做被褥和衣服。我們蓋的藍色麻花被子,全是母親用自己織的布,在染缸裏染色做成的。我們穿的衣服鞋襪,幾乎全是母親做的。她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幹活,一直忙到晚上孩子們都睡下,她還要為我們縫補衣服。她先後生了5個孩子,我有一個妹妹夭折。剩下三女一男,我排行老二。我的姐妹隻讀完小學,父親就不讓她們繼續讀了。隻有我這個兒子獨享特權,讓我讀中學。我父親吃剩下的特權菜的盤底,也由我獨享。盡管那個盤底也隻剩下一點殘湯,根本沒有任何肉渣。我母親成天幹活,積勞成疾,操勞過度,最後病倒。農村又沒有好的醫療條件。在我讀中學的第一年(我十二歲)時,她因病逝世。死時還不到45歲。我從錦州回家奔喪,我們幾個孩子哭成一團。我從此失去了最親愛的母親,成了沒媽的孩子。
不久,父親又娶了個女人,也就是我的繼母。這時,我常年在錦州讀書,一年回家住不了幾天。跟父親的關係也隻剩下
向他討要學費和生活費。跟繼母沒有什麽感情。我那時就想盡快考上大學,然後自己獨立生活,不再向父親伸手要錢。
大約是1946-1947年,共產黨遊擊隊常來紅螺峴。好多人都害怕被鬥,搬離了紅螺峴。我家也搬到了錦州。開始是租房住,後來買了個房子。一直到1948年共產黨軍隊打下了錦州,父親才又把家搬回紅螺峴。
我中學畢業後,錦州到沈陽的交通已經斷絕。沈陽也沒有幾所大學。我們這些畢業生隻好到關內去考大學。當時去關內的火車還通。錦州中學組織個流亡團,奔赴北京。參加到東北流亡學生的隊伍中。沒有住的地方,就到處強占。我們開始住在北京雍和宮,睡在殿堂的地板上。後來在北新橋王大人胡同發現一處某外交官的官邸。官員跑到外地,隻留下一對老人看房子。我們翻牆進去占為我們的棲身之地。國民黨政府對我們也無可奈何,不僅不幹預,還給我們發玉米麵,每人一天發一個玉米窩頭。我也就靠這個窩頭維持生命,沒有餓死。因為我身上早就沒有錢。我賭氣離的家,沒有向父親要錢。在北京報考了幾所大學。到九月初,天氣漸冷,我帶的的衣服不夠,幾個同學決定回錦州拿衣服。火車到了天津,就不能往前開了,鐵路已中斷。我們決定走海路到葫蘆島。 乘的是能載幾十人的機動船。從天津一出海,就碰到大浪。我是第一次乘海船,很快就開始嘔吐。直到把胃裏的東西全吐光,接著吐苦的膽汁。連開船的船工也吐,足見風浪之大。我們躺在船上,一點力氣都沒有,聽天由命。經過一天一夜的折騰,總算到了葫蘆島。但從葫蘆島到錦州的火車也已斷絕。距錦州約50公裏。我們開始徒步走。葫蘆島由國民黨占領,出來幾裏就是共產黨的世界。好在我們都是17-18歲的學生,沒有把我們當國民黨的特務抓起來。走到距錦州十幾裏時,碰見從前線視察地形回來的共軍首腦。他說前麵正在打仗,很危險,讓我們等打進錦州後再走進去。大概也是怕我們泄露機密吧。我們跟他們軍隊一起住了幾天,錦州就被攻破了。我回到了家。
共產黨時代
原來把家搬到錦州是為了躲共產黨,現在錦州也被共產黨占領,父親決定把家搬回紅螺峴。我曾勸告他,到鄉下會受到土改鬥爭,他不聽。回去後不久,就被劃為小地主,遭到鬥爭清算。
我一心要上大學,關裏已經不能去,隻好去沈陽找大學。11月到沈陽後,能找到的唯一大學是新成立的東北農學院。我本想上工學院,但沈陽沒有,隻好進了農學院。當時學校利用沈陽塔灣的一處房子,招收一些學生。入學後,學校供吃供住。不像我在北京時的挨餓。這第一個印象就不錯。學校隻有幾名工作人員,根本上不了課。沒過多久,決定北遷哈爾濱。
我的大學生涯
思想改造
1949年1月到達哈爾濱後,已經有一百多學生。開始上政治課,請哈爾濱市的領導人給講課。講抗日戰爭是共產黨打的,蔣介石抗戰時躲在峨眉山上。日本投降,他下山來摘桃子,爭奪勝利果實。國民黨無惡不作。共產黨一心為人民。毛主席是人民的大救星。共產黨是無產階級的黨,工人階級最先進。我們這些學生都屬於資產階級,必須徹底改造,才能更好的為人民服務。我們雖然毫無資產(我當時連牙粉都買不起,用食鹽刷牙),但都是剝削階級家庭出身,必須接受改造。後來可能覺得把我們算資產階級有點勉強,又在前麵加了個“小”字,成了小資產階級。要深挖資產階級思想,徹底批判自己。名曰脫褲子割尾巴,脫胎換骨。每個人都把自己罵個狗血噴頭,豬狗不如。
除政治學習外,還要每個人交代個人曆史。我們當時都是不到20歲的小青年(我18歲)。究竟有多少曆史可以交代?但必須人人過關。自己在小組會上講,旁人分析批判你是否講的真實。會議領導人多是黨員,非常嚴厲。有的人經不起審問逼供,痛哭流涕。我們班有一名同學(姓侯),受不了這種折磨,於夜間上吊自殺。死後,被批為替國民黨殉葬。
這一段政治學習持續了半年多,直到1949年9月,才開始上課。我們這些學生,經過半年多的思想改造(實際是洗腦),對共產黨已是頂禮膜拜,把毛澤東奉為人民大救星,決心跟著共產黨走,甘當黨的馴服工具。我本來不願學農。到這時,反倒批判自己有個人打算,是個人主義(有個人誌願就是個人主義)。黨叫幹啥就幹啥。徹底成了奴隸,而且是心甘情願的奴隸。學校讓我入俄文班學俄文,我毫無異議,老老實實進了俄文班。口號是“做黨的螺絲釘,哪裏需要擰在哪”。從這裏可以看出,共產黨的思想改造是非常成功的。它遠遠超過了日本人的奴化教育,更超過了國民黨。當然,他們靠的是謊言和欺騙,而且一騙就是幾十年,人們才逐漸知道真相。共產黨這套本領是日本人和國民黨望塵莫及的。
正式開學
1949年9月,東北農學院正式開學。我被分配到俄文班專門學俄文,準備當翻譯。共產黨提出的口號是全麵學習蘇聯。為此,專門成立了兩個俄文班,培養翻譯。當時在哈爾濱有很多俄國人(據說超過10萬)。從他們中聘了幾位教師,教我們俄文。我們的老師是一位俄國老太太,名叫薇拉,伊娃史凱維奇。學識淵博,備課認真。她選的教材,既有俄羅斯古典文學,也有蘇聯現代作家的作品。我的俄文基礎全是她幫助打下的。我終生感念不忘。
開學後,推行集體主義學習,把班上的學生分成多少個互助組,提倡互相幫助。我在班上是尖子,就和班上最差的同學組成互助組。每天我得化很多時間幫他學習。可惜,他不是學習的材料。我使出最大的勁,也不見效果。直到畢業,他也沒有學好俄文。
俄文是世界上最難的文字之一。名詞有6種變格。名詞又分陽性,陰性和中性,變格都不一樣。這就要記住18種變格。名詞又分單數複數,變格又不同。這就是有36種變格。形容詞也一樣變格,也分性別和單複數。這又是36種變格。動詞又分完成體為和未完成體,主動和被動,還有形動詞和副動詞。記起來非常困難。為了幫助記憶,我利用大家熟悉的歌曲,編出俄文文法歌,教同學們唱。這樣對記憶很有幫助。
我學習俄文,並不吃力。倒是互助組讓我白白花了不少時間。或許我學習外文有一點聰明,我的成績遠遠超過其他同學。除該學習的課程外,我課外讀了很多書。圖書館的小說,我差不多都讀過。後來就開始試著看俄文的書刊。1950年冬,我學俄文剛一年,我試著翻譯了一篇文章(名字是“意誌就是力量”),投稿到東北地區青年團的報紙。很快就刊登出來,給我寄來稿費和那一份報紙。看到自己的名字登在報紙上,我高興異常。這是我第一篇發表的譯作。我那時20歲。但在當時的情況下(我經常被批判為個人英雄主義,隻專不紅),我哪裏敢張揚。隻能偷偷地把報紙藏起來,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
除了學習俄文,我們也學習專業課。全班劃分為三個組:農學,畜牧和森林。我被分在森林組。學習與林業有關的基礎課和專業課。我在學習上一直遙遙領先。1951年,為了探索在南方陸地種植橡膠,中國政府邀請蘇聯派出代表團來考察。林業部(當時叫林墾部)向我校借翻譯。學校派我和另一人去北京當翻譯。去後不久,我就取代了原來部裏的翻譯,成了主角。那時我不過21歲。到廣西廣東海南考察,全是前所未見的新鮮事物。我興奮異常,終生難忘。蘇聯代表團回國後,林業部要把我立即留在部裏當翻譯。但我還想讀完大學,我們校長劉成棟也支持我(他兼任東北人民政府林業部副部長),我才得以返校讀書。
共產黨的階級鬥爭運動不斷,我們這些學生必須參加運動,叫做完成政治任務。教師的思想改造,要我們去“幫助”,批判他們的資產階級思想。三反五反,我們當打虎隊,呐喊助威。胡風事件,我們得學習報紙文件。此外,日常的政治學習必須保證。經常的生活檢討會,更是我最厭煩頭疼的。這是每個人都得過的關。會議的主持人多是黨員。會上,每人把自己的資產階級思想暴露出來,自己把自己罵個狗血噴頭。再由旁人嚴厲批判。一位男同學檢討他的自慰行為(手淫),在會上痛哭流涕。我隨蘇聯代表團去南方時買了幾件工藝品,也作為資產階級思想拿出來批判。
大學期間,除政治學習和生活檢討會外,我度過的還是很輕鬆的。同學到考試時,都在緊張地複習。唯有我,則和平時一樣,該玩就玩,因為學的那些課程,我已完全貫通。課外的俄文書籍我也讀了很多。我的考試成績,從一年級到畢業,幾乎全是5分(當時實行5分製)。
翻譯生涯
1953年,我大學畢業。學校已聘請兩位蘇聯專家來校講學,一位森林工程專家,一位農業機械專家。我班幾個學林的,全被留校。專家到校後,成立專家工作室。我雖然不是黨員,但黨員的業務不如我,隻好讓我當工作室的頭,實際就是專家的口譯員。
在被林業部借調北京期間,我曾見識過陳雲副總理的翻譯。那人的翻譯水平真叫我佩服地五體投地。從那以後,我就特別注意俄文跟中文的不同表達方式,盡量讓自己說出標準的俄文。同時,在讀報時,注意中文的表達詞句。鍛煉自己表達中文的能力,讓自己說出的每句話,盡量是標準的中國話,去掉那些虛詞。因而,在蘇聯專家到校後,我的翻譯水平雙方都滿意。學校經常請專家給全校師生作報告,介紹蘇聯大學的教學計劃,教學大綱和考試製度等。每次都是我擔任口譯。師生對我的翻譯很滿意。我也成了學校的知名人物,大大出了風頭。
1952年林學院從農學院分出,單獨成立林學院。東北林學院是當時全國最早聘請蘇聯專家的林學院。為了學習蘇聯,1956年南京林學院聘請我校蘇聯專家去短期講學。我就跟著去了南京。回哈爾濱路過北京,我被林業部留下,讓我擔任蘇聯森林工業代表團團長的翻譯。這樣,我又陪他們從北京一路到東北林區,作報告,表演技術。我的名聲傳遍了林業界,成了林業係統頂尖的俄文翻譯。黑龍江省委書記歐陽欽同蘇聯駐哈領事談農業,也叫我去當翻譯。1956年8月,林業部組團去蘇聯考察森林工業,團長由副部長劉成棟擔任,我又被點名跟團當翻譯。一直到1957年一月,我才回到學校。
1956年夏,我的蘇聯專家工作期滿回國。我們幾個翻譯分到專業教研室當助教。但我的翻譯生涯,一直持續到1957年1月我從蘇聯回國才結束。從1953年到1957年初這四年,是我一生最舒心的幾年。這也是跟我們林學院劉成棟院長的賞識分不開的。為了使用我的這點才華,學校不得不讓我這個非黨人士擔任要職,讓我到處風光,26歲時就出國。我的工資也比同班同學高一級。57年反右以後,我就被打入另冊,成了徹底的被改造對象。
被改造生涯
1957年5月,共產黨號召開展鳴放,讓非黨人士給黨提意見,幫助黨整風。幾個民主黨派的頭頭紛紛提出意見。我們林學院屬於高等院校,是開展鳴放的重點區。我們係的領導召集下麵的小頭頭開會,布置鳴放。我當時是青年團支部書記,也參加了會。領導要求盡量發動群眾提意見,提任何意見都好,讓大家敞開思想。特別指示對不正確的意見也不得反駁。鳴放開始後,大家踴躍提意見。我曆來是黨叫幹啥就幹啥 ,是黨的馴服工具。我也就受到的不公平批評,提了意見。
事情是由我們專家工作室的一名翻譯而起的。他是我們幾個人當中俄文最差的,但它是黨員。校領導就讓他擔任林業經濟專家(1955年到校)的翻譯。領導做這個決定,當然用不著同我商量。他的翻譯質量很快就被蘇聯專家發現。該專家跟我說過幾次,我隻能拖著。後來專家硬要我去聽一次他的課。我知道還是為翻譯的事,但又不能不去。隻好硬著頭皮去聽課。結果可想而知。我們那位翻譯擔任口譯,譯的一塌糊塗。他不懂裝懂,瞎翻一氣。專家提一個問題要學生回答,由於他把問題譯錯,沒有一個學生答對。專家猜到是翻譯的問題。專家讓我回答,我當然答對了。專家當時氣得一擺手,“下課”。課後,他嚴肅地要我把實情向院領導報告。結果,該翻譯被撤換。為此,該翻譯對我恨之入骨。在生活會上,我受到黨總支委員的嚴厲批評,說我目無組織。可能是怪我沒有事先跟他這個黨員報告。我覺得很委屈。在鳴放會上我講了這件事。對其他受到委屈的人也表示了同情。不久,風頭突變,共產黨又號召反擊右派。中央發了令,下麵立即雷厲風行。原本是你要別人提意見,提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著足戒”。現在又反過來倒打一耙,說提意見的人是右派進攻。人家提了幾條意見,就翻臉不認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當時我有病休養,也被叫回學校參加反右,先讓我當打手,。盡管想不通,為了自保,也得搖旗呐喊,反擊右派,上綱上線,嚴厲批判。我們30多人的森工係,就打出5個右派。我雖然盡了最大努力,但也幾乎被打成右派。多虧劉成棟院長保了一下,得以過關,但被定為中右。
反右後,1958年春,我就被派到學校在小興安嶺建立的涼水林場,名曰勞動鍛煉,實為勞動改造。林場的條件非常艱苦。冬季氣溫零下40度,夏季蚊蟲叮咬。我們去時沒有任何蔬菜,隻能靠鹽水泡黃豆當菜吃。林場的勞動力由幾十名右派和一些工人構成。我和他們一起勞動,一天勞動10多個小時。在林場“鍛煉”了四年。1962年才讓我回校教課。沒過幾年(1966),文化大革命開始,高等學校首當其衝。我們林學院建立了許多專案組,鬥爭教授等知識分子。毛澤東提出:卑賤者最聰明,高貴者最愚蠢,知識越多越反動。不到1000人的林學院,被逼非正常死亡的就達14人,多數是高級知識分子。我作為“漏網右派”被揪出,受盡了淩辱折磨批判鬥爭,總算死裏逃生,保住了性命。後來我全家被驅趕到農村插隊落戶,和農民一起勞動三年。直到1972年才離開農村,回到學校。1976年毛澤東逝世,文化大革命結束,我的厄運才到頭。從1957年到1976年,正是我27歲到46歲本可以有所作為的寶貴時間段,這20年我始終處於被改造地位,受盡淩辱,不斷接受批判鬥爭,一直幹著繁重的體力勞動。我一生中最寶貴的這段時光,就這樣被糟蹋掉了。
我一直無限信仰的共產黨和偉大領袖毛澤東,就是這樣殘酷地對待它的馴服奴隸。隨著它的欺騙謊言逐漸被揭穿,我也逐漸認識了這個現代最殘暴的專製政黨和大獨裁者。
共產黨在取得政權以前,高喊要民主,反獨裁的口號。聯合一切民主黨派,反對國民黨的“一個主義,一個領袖,一個政黨”。甚至提出要實現美國總統羅斯福的四大自由。但是,在打倒了國民黨後,立即宣布無產階級專政,也就是共產黨一黨專政。把原來的同盟民主黨派,統統稱為資產階級政黨,嚴厲打壓。把原來自己說過的話和做的承諾,統統推翻。毛澤東成了無法無天的專製皇帝。先後發動反右,大躍進以及文化大革命,害死無數知識精英和幾千萬百姓,把中國 經濟弄到崩潰的邊緣。這些罪行至今得不到清算。他的頭像至今還掛在天安門上。反毛被視為反共反革命,要被抓進監獄判刑。中國何時才能對老百姓講真理呢?何時才能讓這段曆史回歸本來麵目呢?
光大伯,您經曆過的這些痛苦,我雖然是年輕人,但是感同身受。
如果日本沒戰敗,光大伯就是帝國大學的材料啊。至少也是新京什麽高等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