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問(十二)私塾先生
他鄉到他鄉的旅途 行囊中裹著濃濃的思念 感覺離你越來越近 已在萬米之上的雲端 異域的飛雪與鮮花 模糊的時空,橫在你我之間 懷裏,你的體香依稀 可你卻走得,比天涯還要遙遠 你那現在是什麽季節 有你的時候總是花兒正豔 你那的冬天冷嗎 姥姥的繡花鞋,是否依舊把你陪伴
冬天,芳芳偶爾來上課,由於天冷,小七兒的“旁聽”也終止了。姥姥知道楊炳釗還在教芳芳和雲帆,但她知道楊炳釗躲著大家,也躲著姥姥姥爺,姥姥也就沒好意思開口讓小七兒跟著學。 看小孩的空閑時間,姥姥要給小七兒的大姐亞琴、二姐亞蘭每人做一雙女孩子穿的棉鞋。這一次,姥姥心疼小雲帆,也準備給小雲帆做一雙。在看雲帆的時候,已經量好了尺寸。尺碼稍大一點,照著一雙鞋小雲帆能穿兩年準備的。天氣變冷,有一天,楊炳釗接雲帆的時候姥姥說:“小楊,這裏冬天冷,小孩子要穿棉鞋,如果到外麵玩,一定要有一雙棉水靰鞡。這小女孩呀,腳更不能著涼。” “謝謝大娘提醒。我到是知道我自己該有一雙棉水靰鞡,沒想到我女兒也要一雙。”雖然有意與姥姥一家保持距離,但他有話還是實說的,他真的沒想到小姑娘還要穿棉水靰鞡的事。 “我還有兩個外孫女,就是小七兒的兩個姐姐。女孩嗎,冬天不能總穿水靰鞡。每隔一年,我就給她倆做棉鞋。今年給她倆做的時候也打算給雲帆做一雙。”由於擔心楊炳釗拒絕,姥姥解釋得這樣詳細。 “不麻煩大娘了,我自己想辦法。” 沒想到楊炳釗還是一口回絕了,姥姥有些生氣:“這事由不得你說了算。小女孩又好美,又是沒媽的孩子,你不知道心疼啊?鞋樣、繡花樣我都給雲帆描好了。這鞋你到哪都買不到。做鞋的事,是我和雲帆我們娘倆的事。你小楊要與不要,這雙鞋今年冬天一定要穿到雲帆的腳上。”姥姥的口氣堅定,容不得楊炳釗不同意。楊炳釗張了張嘴,也沒說出什麽。 冬天小雲帆穿上這雙鞋的時候,楊炳釗對這雙鞋的手工讚歎不已,簡直就是一雙工藝品。底是麻繩納的布底,大約有半寸厚,麻繩粗細、走線都很均勻。兩隻鞋,四個幫繡的是一樣的圖案:七片葉、三朵開的花、兩朵半開的花、一個花骨朵。其實楊炳釗也一直陷在自己的心事裏,他並沒有注意到姥姥家的門簾、枕頭頂都是繡花圖案。另外的精美之處,鞋口是一圈動物的毛皮,這個樣式放到今天,也絕對是一個流行的樣式。楊炳釗不知道那是什麽毛皮。其實那是姥姥從小七兒的狼皮褥子上剪下來的兩小條鑲到雲帆的棉鞋口上。這雙鞋,雲帆喜歡得不得了,楊炳釗也非常感動。 小七兒看到這麽漂亮的鞋就問姥姥:“姥姥,你給雲帆做的鞋真好看,也給我做一雙吧。” 姥姥說:“那是小女孩穿的鞋,你一個小小子,穿水靰鞡就行了。”小七就天天纏著姥姥要。姥姥沒辦法,給他也做了一雙,每個麵上繡了一隻小狗。 那個年代,知青和村民相處得小心翼翼,其實人與人之間也得小心翼翼地相處。大年三十那天上午,姥姥去了劉家大院的大門口三次,下了好多次決心,最終還是沒有進院,沒有請楊炳釗父女倆一起過年。楊雨祺來找過,說高貴東讓去她家過年,楊炳釗說服了楊雨祺,他們爺倆哪也沒去,就在這個新家過的年。 轉眼到了第二年的農閑季節,小七兒和雲帆都長高了一些,雲帆還比小七高出小半頭。楊炳釗還給芳芳和雲帆講課,小七兒還在外麵“旁聽”。有一段日子,楊炳釗講《勸學》,事實上也不算講了,他是想訓練一下孩子的記憶力。雲帆六周歲,芳芳七周歲,講《勸學》還早一點。他這幾天,每天重複講解,領著背誦。有一天,兩個小女孩正在背誦《勸學》,小七兒也跟著背誦,原來是小聲,後來聲音大了起來。楊炳釗慢慢地走近窗子,看到小七兒坐在地上,手拿一根小樹枝,一邊背誦,一邊用樹枝一個個地點著石頭,語調、語速都是在模仿自己:“……木直中繩,輮以為輪,其曲中規;雖有槁暴,不複挺者,輮使之然也……”。楊炳釗注意到小七手中的小棍有節奏地在一個個小石頭上移動:“……蚓無爪牙之利,筋骨之強,上食埃土,下飲黃泉,用心一也……。”更讓楊炳釗驚訝的是,小七兒連他的講解都背誦出來:“這蚯蚓沒有爪子、沒有牙齒,沒有強有力的筋骨,但它向上卻能吃到地麵的土,向下能喝到黃泉的水,為什麽呢?是因為它用心專一……。”雲帆和芳芳背誦的聲音已經停止,小七還在那自言自語,而且神情很專注,也沒看到楊炳釗在窗口看他。背誦完了之後,自己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晃著頭,自己問自己:“沒有爪子、沒有牙,還沒有筋,這蚯蚓是什麽呢?毛毛蟲?”小七兒顯然已經進入了自己的問題情境:“難道是長蟲?泥鰍?還能是曲蛇?”一邊說著,一邊小跑著出了劉家大院,帶著疑問去找姥姥。 楊炳釗知道自己講課時,小七兒在窗下玩,其餘別的,他對這個小孩子近乎熟視無睹。剛才小七兒的一係列行為引起了他的注意。望著小七兒往外跑,才看清楚,小七兒的腿有點彎,跑起來還不太穩。看姿勢就知道嚴重缺鈣。他還注意到這小孩有一個大勺子。楊炳釗第一次仔細觀察這個孩子,正在琢磨著,小七兒已經得到答案返了回來。為了不打擾小七兒聽,他退回到原來位置,教兩個小孩加減法。他一邊教著,一邊注意窗外的動靜。這時他注意到小七兒在小聲重複著他的講解:“三個蘿卜加四個蘿卜是七個蘿卜,那麽三加四等於多少呢?……等於七……。” 第二天早飯後,芳芳還沒來,楊炳釗對雲帆說:“帆帆,爸爸去西院高奶奶家,一會就回來。”雲帆說:“我也要去。”這樣,父女倆向姥姥家走去。 進院時,聽到姥爺說:“把鐵鋸給姥爺拿來。” “姥爺,要銼不?”小七兒一手拿著鐵鋸,一手舉著銼問。 “等掰完料再用銼。” 聽祖孫倆對話,就知道小七兒經常和姥爺一起做這樣的活動。由於楊炳釗的有意思疏遠,姥爺農閑時破板、做木工活的事,也沒與楊炳釗講過。如果今天他不到姥姥家,他還不會知道。 姥爺正在做的是伐據,楊炳釗第一次看到破板用的鋸這樣大。這伐鋸的工序是切鋸齒、掰鋸料、銼鋸齒、去鋸鏽。 小七兒看了一眼雲帆父女倆,向他們笑一笑,也沒說話,繼續他手中的事。一會問:“姥爺,這墨鬥盒要加墨汁嗎?” 墨鬥盒是將木頭鋸成板時,掉線用的。這個,楊炳釗也沒看到過。楊炳釗問姥爺,姥爺給他講解著:“平時看到的木板,是從圓木鋸的,東北叫破板。破板就要用這大鋸。破板的大鋸要兩人用,木頭放到腳手架上。師傅在上邊,幫手在下邊。根據所要木板的厚度,這木頭要打好線,也叫掉線。” 楊炳釗聽得很入迷。姥爺停了一下接著說:“掉線用的就是小七兒手中的墨鬥盒,小七兒,把墨鬥盒拿過來讓叔叔看看。”小七兒拿著墨鬥盒跑過來,姥爺把墨鬥盒繩頭固定在木頭上。 “姥爺,加墨汁嗎?”小七兒又問一次。 “去拿來吧。”得到姥爺的允許,小七兒跑回屋內拿墨汁。屋內,姥姥正在給雲帆梳頭。編了好多小辮。小七兒跑出來給墨鬥盒加墨,姥爺囑咐一聲少加點。等小七兒加完,姥爺把墨鬥盒拉到木頭的另一端,之後叫小七兒拿穩了,自己到中間,把線輕輕地垂直提起,墨線就打到木頭上。 楊炳釗看著感歎,這真有學不完的東西,這種不在同一個平麵上的掉線方法是那麽科學,又是那麽容易操作。 “橫頭的底下也要掉上線,讓四周的線在一個鋸口上,這要點水平。如果不直不平,至少兩塊木板就成廢材了。”姥爺一邊演示一邊解釋著。 “就是讓四周的線在一個平麵上。”楊炳釗插話。 “對,還是讀書人,有文化,一下子說到點子上。” “哪裏哪裏,大爺做的,我今天第一次看到。” “讀書人學東西快,如果你想試把試把,今天我伐好鋸,明天就開始鋸了。” “我想試著學一學,明天我來看。”楊炳著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小七兒。他注意到,小七兒無論是聽姥爺說話,還是幫姥爺做事,都全神貫注。這時,姥姥領著小雲帆出來,看著雲帆的頭梳得漂漂亮亮,楊炳釗非常高興,心裏也很感慨。每次姥姥給雲帆梳洗打扮,雲帆都會興高采烈。他還在走神的時候,聽姥姥說話了:“小楊啊,農閑的時候,你自己不來,也不讓孩子來。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你是有什麽事吧?” 姥姥的問話,把楊炳釗造個大紅臉,這才想起他來的目的。“大娘你說得我有點不好意思了,你也知道,像我這種右派知青的身份,做事要盡量低調,這樣才能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如果做事不小心,就會惹起禍端。去年秋收後,我教雲帆識點字,芳芳也跟著學點,我也沒敢叫小七兒跟著一起學。”楊炳釗如實說了出來。 “我們理解,這個時候,保護好孩子和自己是你應該做的,小七兒還小,上學時再學也不晚。” “有大娘這句話,我非常高興。” “話說到這啦,有事你就別見外。” “要說學習的話,這孩子已經不小了。”之後,楊炳釗把昨天小七兒背誦《勸學》的事說了一遍。 “怪不得嗎,這幾天小七兒回來,嘴裏總是叨咕著什麽,我也不懂。昨天回來問我蚯蚓是什麽,我們這叫曲蛇,他不知道。我話剛說完,他就又跑了。” “是呀,孩子很聰明。以後進屋跟我學吧。” 剛聽到這句話,姥姥沒反應過來。當她明白楊炳釗的意思後高興地說:“那可謝謝你啦!請接受我替小七兒父母的一拜。”說著,就要向楊炳釗鞠躬。 “大娘,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呀。”楊炳釗一邊說著,一邊慌忙攔著姥姥。這時,姥爺說話了:“小楊,你就別客氣了,這是我們找都找不到的。如果你不接受,小七兒和你的師徒關係也成不了。”楊炳釗勉強接受後,姥姥叫小七兒:“小七兒,快過來,給叔叔,不,給先生磕頭。” “沒過年幹啥要磕頭呀?”小七兒一問,聽得楊炳釗直樂。 “明天叔叔就教你讀書識字,就像姥姥給你講的私塾,拜師要給先生磕頭的。”姥姥告訴小七兒。 “就是學生要給私塾先生磕頭。”當他明白了可以進屋和雲帆一起學習,興奮而迅速地跪下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自己站了起來。 “大娘,這可使不得,現在這個社會不能叫私塾先生的。” “小楊,我給小七兒講的故事中,有私塾先生,他就記住了。你放心吧,我們不會這樣叫的,這個道理,大娘知道的。” “我來那天,聽大娘說這孩子還沒有名字。”楊炳釗說。 姥姥接過楊炳釗的話:“是啊,小七兒沒大號,從你來那天,我就一直惦記著讓你給他起個名字。老許家到他們這輩,男孩範‘子’字,孩子的子。他幾個哥哥叫許子東、許子忠、許子勇、許子偉。” “沒他父母的同意,這名字我給起不中吧?” “沒問題的,這個,我和你大爺做得了這個主。” “我記得大娘說這孩子三月初九的生日。” “你真是好記性啊。” “許子良,這個名字行嗎?” 姥爺先答話了:“很好的名字,我們就隻想到東啊、偉啊什麽的。小七兒,快謝謝楊老師,過來……” “行個禮”這三個字還沒說出來,正在和雲帆玩的小七兒跑過來跪下就給楊炳釗磕一個頭。把三個大人都逗樂了。 小七兒又回到雲帆那,這次話也多了:“楊老師給我起了名字。姥姥以前說過,這私塾先生可有學問了,啥都知道。叔叔也知道好多好多知識,以後,我就叫他私塾先生。” 雲帆說:“我爸是有好多好多知識,姥姥真的說過私塾先生一定是很有學問的人?” 小子良說:“姥姥總給我講,私塾先生是懂得最多的人。姥姥也說了,楊叔叔就懂得最多,我以後就叫他私塾先生了。” “那不行吧,我爸是有很多知識,可剛才爸爸說了不讓叫私塾先生。” “那是大人說話吧。我又不明著叫,反正最有知識的還是我師傅,我就叫私塾先生。”這小子良還沒等楊炳釗教他,就已經把話說得近乎了,一聽就是孩子的話。 雲帆想,高爺爺說過爸爸讀書人、有文化,子良又說姥姥說的,爸爸最有知識,想到這,她也非常高興。想到爸爸也教自己,應該像子良一樣,尊稱爸爸為私塾先生。想到這,雲帆說:“那好吧,咱倆以後就管我爸叫私塾先生吧。可不能讓別人知道,隻是咱倆這樣說,行嗎?” 小子良答:“那好呀,咱倆拉鉤!” 兩個小孩子都伸出右手,兩個小拇指拉到一起。從此後,雲帆和子良就一直這樣稱呼楊炳釗。 |
祝碧藍周末愉快!
這一星期沒有更新。
一幀周末愉快!
一幀新周快樂!
一幀新周愉快!
早就等你寫這集了,好深情的詩啊。
現在可以肯定,你寫的小說原型和我說的故事是一個,我看到過姐姐,應該叫表姐有這麽一雙繡花鞋,現在故事的各個細節和我知道的也沒太大出入。關於“子良”堂兄的事,我問了媽媽,是我記錯了,和你說的一樣。我和“子良”不急於聯係,按照他的性格,他會找我們的。
願生者平安、逝者安息!記得當年“子良”說過一句話:美好的愛情永遠不會隨風而去!哪怕隻存在一個短暫的時間。何況姐姐和“子良”又在一起度過那麽多美好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