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懂《困在時間裏的父親》
晴朗空寂的倫敦街頭,伴隨著歌劇《亞瑟王》壓迫而緊逼的詠歎調,安妮(Anne)神情憂慮、行色匆匆。她穿過馬路,走進一所整潔安靜的公寓。打開門,她著急地尋找她的父親。正在裏屋傾聽歌劇的父親安東尼(Anthony)抬頭詫異地看著安妮,問道:你來幹什麽?
這句問話開始了影片《困在時間裏的父親(The Father)》。
這句問話為整個影片的故事埋下了伏筆。
父親的公寓
83歲的安東尼是個退休工程師,一個人住在他的公寓裏。
公寓整潔優雅。牆上掛滿不同風格的繪畫,窗邊放著一個鋼琴,上麵有打開的琴譜。沙發邊上有一副下了一半的國際象棋。大理石的壁爐上掛著巨大的油畫:一個穿著紅裙的少女在碧綠的海水中舞蹈……
焦慮而憤怒的安妮質問父親為什麽又和保姆起了衝突,這已經是短短時間內換的第三個保姆了。安東尼猶豫片刻,告訴女兒保姆偷了他的手表。安妮問他有沒有自己把手表放在浴缸下的盒子裏?安東尼起身,沉默而不好意思地在浴室找到了手表。但他明確表示:他一切都好,不需要任何保姆。
沉默片刻,安妮遲疑地告訴父親:她愛上了一個人。她要離開倫敦,搬去巴黎。
你要離開我了?你要遺棄我了?那我怎麽辦呢?父親威嚴的麵具突然褪下,露出憤怒而脆弱的神情。
我不會遺棄你的。安妮說道,我會周末來看你。但是你不能一個人住。如果你不喜歡保姆,我隻能送你去養老院了。
安妮走後,安東尼獨自在空曠的公寓裏一邊聽著歌劇,一邊做飯。他聽到有人進門。走到客廳,看見一個陌生人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你是誰?!安東尼迷惑而警惕地問道,你在我家幹什麽?!
我是保爾。我住在這裏。陌生人隨意地回答道,我是安妮的丈夫。
安東尼滿腹懷疑,於是保爾給安妮打電話,讓她回家。兩人在等待時,安東尼再一次重申他不去養老院,絕不離開他的公寓!
這不是你的公寓。保爾說道,這是我們的公寓!你已經擠在我們這裏好幾年了!
驚愕萬分的安東尼聽到門響,知道安妮回來了。他走到門口,他震驚地站在那裏:他不認識走進門的女兒!
安妮的公寓
幾年前,患了老年癡呆的安東尼失去了獨立生活的能力,不得不搬出生活了30年的公寓,和女兒女婿住在一起。他的病情越來越重,失去了時間軸的往事在他喪失功能的大腦中逐漸混在一起。有時甚至已經不認識女兒了。
安妮安慰焦慮而瘋狂的父親,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但她不能說服父親:他已經不住在他自己的公寓中,現在和已經離了婚的她住在一起。
安妮安排了另一個保姆,年輕女孩勞拉(Laura)。安東尼一見麵就很喜歡她,因為她的笑容很像他珍愛的的小女兒露西(Lucy)。一時間他充滿活力和魅力。他告訴露西:安妮一直比較平庸而無趣,但是露西充滿活力,是個周遊世界的天才畫家。
他開始變得興奮而失控,告訴勞拉他是個踢踏舞者。說他三十年前買下了這個豪華公寓。但是安妮現在搬了進來,還想說服他他的生活已經不能自理,其目的是最終想霸占他的公寓和財產。但是他會比女兒活得更長,讓她的陰謀落空!
深夜,不能入睡的安妮走進父親的臥室,撫摸在熟睡父親的臉。在一瞬間她突然產生把病重的父親掐死的念頭。
幾年前,當她把失去獨自生活能力的父親搬來和自己同住。隨著時間的延長和父親病情的惡化,她丈夫保爾覺得他們的生活被打擾,開始變得不滿和不耐煩,開始對安東尼態度惡劣,時常欺負羞辱他。有次,安妮發現他竟然打父親的耳光,而年老的父親在膽怯地哭泣。她毅然地和他離了婚。她孑然一身,焦慮而疲憊,幾年如一日照顧父親。盡管知道父親的病情,但是今天他的話還是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黑暗中,安妮溫柔地撫摸在熟睡父親的臉,給他關上燈,悄悄地離去。
養老院
在貝裏尼的歌劇《諾爾瑪》舒緩優美的詠歎調中,安東尼打開窗簾,陽光照進來。他看著窗子下麵的街景。一個等車的小男孩在追著一個泡沫塑料做成的球。他的臉上露出由衷的笑容。
他走到自己公寓的客廳中,發現自己鍾愛的小女兒露西的畫從壁爐上方消失了。走廊中多了幾把椅子,似乎整個房間也變了。
他完全忘記了他住在養老院已經幾個星期了。住在自己的公寓裏,生活在安妮公寓中的情形都是他日漸衰退的大腦根據舊日的記憶構想而成的。
深夜,睡夢中的他聽到有人叫他。他聽出是小女兒露西的聲音。他走出臥室,但是不見露西的蹤影。他打開門,門外是醫院的走廊。在急救病房中,他看見出了車禍的露西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露西已經在幾個月前因為車禍去世了。但是安東尼卻已經忘記了。他也忘記了安妮和她前夫的臉,衰退的大腦幫他用護士和護工的臉來代替。
幾周前,安妮和醫生最後決定把安東尼搬入養老院。當安妮安頓父親住下後,兩人坐在一起。父親伸出手,撫摸著女兒的臉,就像女兒在深夜撫摸著熟睡的父親。女兒滿眼是淚,臉上布滿了內疚和歉意……
安妮告別父親,離開養老院。她走過院子中央的一個沉思而茫然的人頭雕塑。它的大腦部分已經失去。
大樹
清晨。安東尼打開窗簾,明亮的陽光照進來。
他習慣地叫安妮。沒人回答。他站在陽光中,茫然地不知身在何處。護士進來。像每天一樣,他問她一串問題:自己在哪裏?她是誰?那個像露西的女孩在哪裏?安妮在哪裏……?
像每天一樣,護士告訴他:安妮現在巴黎。昨天剛寄來一張明信片,他們一起讀的。有時周末她會來看他,帶著他去邊上的公園散步。
我是誰?安東尼突然迷惑地問道。
你是安東尼。護士說道。
安東尼……安東尼臉上露出笑容,好名字,我媽給我起的。他突然失控哭了起來,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我要我的媽媽,我要他來接我,我想回家……
你怎麽了?護士關心而擔憂地問道。
一瞬間,安東尼的眼睛突然變得清晰,似乎像一束陽光照入他渾沌的腦海。他抽泣道:我感覺……我感覺我所有的葉子都掉光了……
曾經像棵大樹的他,如今像一個迷路的孩子,恐懼而無助地啜泣著。護士擁抱著他,輕聲安慰著他。
窗外,盛夏的陽光照在大樹上,明亮溫暖。大樹枝繁葉茂,鬱鬱蔥蔥。
很多人說《困在時間裏的父親》是部悲傷的影片,但是我看完後並沒有感到悲哀,而是感到一種站在深秋原野中的寧靜。
看完影片,我走出門去,春天的陽光照著身上,明亮而溫暖。我感到依舊年輕、敏銳、強壯。我慶幸自己還能和我愛的人們一起歡笑,交談。我欣喜我還能為他們做我能做的事,告訴他們我愛他們……
生命如此脆弱,但又如此堅韌強悍;生活如此殘酷,但又如此充滿柔情。人生如此漫長,但又如此瞬間短暫。
願大家珍惜每個美好的日子!珍愛每一個身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