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椒鑲肉(下)
什麽?!我和小西同時大驚失色。
你有未婚夫?!小西大聲吼道,帶著憤怒。
他不是來吃飯的吧?我小聲問道,帶著希望。
茫然、內疚、羞愧、驚慌的表情像各色顏料擠在雅惠美麗的臉上,五彩繽紛。然後像荒野的風帶走粒粒細沙,她的臉逐漸恢複了平靜。
你們快離開!她平靜地說。
不!我和小西同時說道。他憤怒地看著雅惠,像要撲上去把她一口吃掉。我眷戀地盯著尖椒,想做同樣的事情。椒肉的誘人香氣依舊不知羞恥的升騰而起,彌漫著整個房間。
咳!雅惠的臉又開始變白:你們必須走!他們家是……你們知道四一二事件嗎?
小西茫然而無知地轉過頭來看我。我試圖回憶著一本遙遠的曆史書:那是1927年4月12號,蔣介石在上海一晚上殺掉了無數革命烈士……
雅惠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像是說到一個黑暗中的鬼:那是他父親一手操縱和執行的!
我爭辯道:但是我們這次不是要鬧革命,隻是想吃尖椒鑲肉啊!
你知道蔣介石那句名言嗎?雅惠漂亮的臉難看地扭曲著,蒼白而猙獰: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就是他父親向委員長建議的!
她轉頭看了一眼窗口,絕望地驚叫道:啊!完了,他已經到了!
趴在閣樓地板上,我從一個小縫裏看著那些還在吱吱作響的尖椒。聞著向上陣陣飄來的帶著辛辣的肉和蝦的香味,我感到心中的怒火像撩烤著辣椒的火焰:那個下雨的上海郊外,國民黨的機槍掃射著手無寸鐵的抗議工人,血流成河。想到這裏,我就想奮不顧身地衝下樓去,和他們拚了,吃光那盤尖椒鑲肉!
身邊的小西上樓後一直沒有聲音,目光空洞,神情哀傷。我突然心裏泛起一點同情,原諒了他平時那些那些讓人討厭的各種毛病。
沒什麽……我寬慰地說:天涯處處無芳草,大丈夫何患無妻……
樓下的門呯然打開。我低頭從地板的縫裏往下看。我隻能看到一個巨大的寸頭,兩塊臉頰邊突出的疙瘩肉,三頭肌布滿寬闊的肩膀,四根擀麵杖般的手指……
嗯?少了一根手指?但好像多了更強烈的威懾力!那男子龍行虎步,四麵環顧,鷹一般的眼神掃過天花板。我下意識地把身體縮小了一點,眼睛離開板縫。
“啊!好好聞啊。”樓下突然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但好像不是雅惠的。
我忍不住好奇心,又從縫裏往下看:一個矮小的男子從門口娉娉婷婷走了進來。粉色的西裝配著帶著花卉的圍巾。他走到雅惠的麵前,墊著腳尖親了她一下。有芬芳的香氣從板縫中嫋嫋飄上來。
這是你給我準備的?!他尖細地驚叫:你真是優雅又賢惠啊,我爸還不相信呢。你,他不耐煩地示意著肌肉男,像拂去一隻小蟲子:去到外麵去等著我。
保鏢悄然消失後。未婚夫看著麵前盤子裏的尖椒鑲肉,翹著蘭花指,連連驚呼,一時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他拈起一個蝦肉培根尖椒。一縷太陽光照著帶著焦黑斑紋的深綠色墨西哥辣椒,平展的截口邊緣上,粉白的蝦肉滿滿溢出,一根半透明、紅白相間的培根柔軟而脆酥地纏繞、盤旋……
我的一大滴口水掉在木頭地板上,發出一聲濺落聲。雅惠抬頭看著天花板,臉上帶著驚恐的神情。
未婚夫剛要開口咬下,突然看見雅惠神情,臉上露出了狐疑,抬頭看著我們的方向。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爬行動物的眼神。他放下手中的尖椒,轉向雅惠:雅惠?
雅惠一聲不響,低著頭坐在那裏。
你還記得去年你回台灣,我帶你去故宮博物館看了那個鎮館之寶嗎?他問道。
雅惠抬起頭來,有些不屑地說:不就是那塊紅燒肉嗎?你不是還拿出讓我把玩了半天……
未婚夫顯得有點慌亂,下意識地轉臉環顧四周:小聲點!不要讓別人聽到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你可能不知道:這麽多年來,家父一直在蔣委員長的私密文件中尋找一個東西。
樓下突然沒了聲音,陷入一片奇怪的安靜。我不由自主把耳朵緊貼板縫。我隱隱約約意識到:趴在滿是灰塵和蜘蛛網的閣樓地板上,我可能無意中聽到了中國近代史上一個隱藏遠久的巨大秘密!
找什麽呢?雅惠漫不經心地問道。
家父對古董一直很有研究。未婚夫自豪地說道:他一直對台北故宮的那個鎮館之寶有種莫名的懷疑:中華民族五千年燦爛文化和藝術成就,難道就結晶在一塊小小的紅燒肉上?
盡管我和未婚夫有尖椒的不共戴天之仇,但聽到這裏,我也竟然不由自主地點頭。
所以家父一直在尋找另一件更重要的寶貝。未婚夫繼續說道:幾十年的尋找,仔細查閱委員長上萬份的文件,私人信件,日記,他終於找到發現了一個從來沒有人知道的秘密。
我感到我的呼吸開始急促,麵前的灰塵都飛揚了起來。
那塊紅燒肉其實隻是個國寶的配件。真正的國寶是一個……未婚夫在雅惠的耳朵邊悄悄吐出兩個字。
蹄胖!?雅惠尖聲驚叫一聲。
我的耳朵突然一陣轟鳴,眼前出現一片金星。我心裏多年的懷疑終於得到了真實:那塊小小的紅燒肉怎麽能稱為國寶?怎麽有足夠的體積和重量承載中華民族五千年的浩瀚文化?但是一個肥大的蹄胖又另當別論了!
那會是什麽樣的一個蹄胖呢?我想道。
根據委員長的親筆描述,未婚夫放下手裏吃了一半的尖椒,激動地敘述道:那是塊天然的美玉,放在那裏就是一整個紅燒蹄胖。油亮泡起的肉皮,仔細看還有細細的毛孔,左下方竟然還有一根沒拔淨的毛。一根象牙色的骨頭伸出,被渾圓的皮肉包裹。皮和肉之間是豐腴的肥肉,層次分明的精肉。在淋漓的醬汁中欲將爆裂,帶著柔和的褐色光澤。
聽到這裏,,我的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為什麽蔣介石晚年不喜吃肉。廚師一做蹄胖,他就讓端下去?原來他暗地裏把玩那塊蹄胖美石,已經看不得真正的蹄胖了!
那個蹄胖美玉一直藏在一個隻有委員長才知道的地方。未婚夫有些猶疑地說:但是委員長卻從來沒有提在哪裏,也不知為什麽沒帶到台灣。家父和我猜最有可能還在北京故宮的什麽地方,也有可能在南京原總統府裏。所以我這次來是來和你告別的。我要去大陸一次,實地尋找那件國寶。
聽到這裏,我再也忍不住,翻身就要衝下樓去。但被人一把抓住後背。我回過頭來,昏暗的光亮中,我看見小西懇求的臉。
從板縫中看下去,我看到雅惠的正對著我們的臉:美麗的眼睛裏充滿了痛苦和哀求。
很多年後,我去阿裏桑拿州出差。
坐在當年學校最漂亮的女生雅惠的狹小廚房裏,我拿起麵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已經淡的茶。
對麵坐著雅惠,歲月和沙漠的風給她美麗的臉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從她背後的窗口看出去,夕陽明亮的光芒中,她兩個金發碧眼的孩子在塵土飛揚的院子裏追逐、奔跑。
空氣中有一種熟悉的味道,但是我卻想不出是什麽。
你後來,雅惠拿起茶杯,但是沒有喝,略帶猶疑地問道:有任何小西的消息嗎?
我搖搖頭。小西在後麵一學期就轉學走了。再也沒和周圍的任何人聯係。
廚房裏一片靜寂,窗外傳來孩子們歡快的喊叫聲。雅惠轉過臉去,看著窗外玩耍的孩子們,臉上有一種聖潔和慈愛的光。
後來,我打破沉默,遲疑地問道:那個蹄胖的事什麽樣了?
這麽多年來,那個真正的中華民族國寶一直出現在我的夢中。那個驚心動魄的周六後,我給北京故宮博物館寫了一封信,信中詳細敘述了台灣有人在尋找蹄胖的事。但是信寄出後,卻如石沉大海。
蹄胖?雅惠轉過臉來,露出詫異的表情:哪個蹄胖?
就是那個……我剛想解釋,但是猶豫一下,決定放棄了。我一口喝完杯中的殘茶,站起來告辭。
在這裏吃飯吧。雅惠挽留道:我做了尖椒鑲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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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材
鮮蝦,培根,豬肉,尖椒,蛋清,白酒,生抽,植物油,蒜蓉,生粉,糖,鹽,辣椒粉
做法
1. 鮮蝦剝殼,洗淨,剁成糊,加入白酒
2. 帶肥豬肉剁成肉糜
3. 在蝦糊和肉糜中各自加入蒜蓉、蛋清、白酒、生抽、糖鹽和澱粉,
3. 加少許水,向一個方向攪拌均勻
4. 尖椒去籽,一半平剖切半
5. 將肉餡擠入完整尖椒。平底鍋起慢火
6. 將蝦糊填滿半個尖椒,裹上培根,用牙簽固定。烤箱預熱至350F
7. 肉餡尖椒放入平底鍋,慢火煎至金黃,略加香醋出鍋
8. 將鮮蝦尖椒放入烤箱,烤至培根香脆,出爐,略撒辣椒粉
台北故宮博物院的紅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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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最後一句終於舒了口氣, 你終於還是吃到尖椒鑲肉了。 阿彌托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