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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險小說【龍骨】:(82)

(2016-11-21 03:15:40) 下一個

第八十二章

 

     東京,1940年3月24日,黃昏

     這是一個巨廳,略顯低矮的天花板下沒有一根柱子。棕色的原木天花板下有紫檀色的房梁,下方是兩排整齊的吊燈。一百多年的木地板依舊光滑如鏡、一塵不染。縱向近三十米的側牆是連綿不絕的光滑木框和半透明白紙組成的窗。夕陽的餘暉把正在怒放的櫻花樹投在窗紙上,變成剪影。不時有飄落的花瓣,留下一個轉瞬即逝的印痕。

     整個大廳空無一物,隻有兩把高背木椅子,坐墊上繡著精致的繡球花。

     28歲的他正襟危坐在其中的一個椅子上。他把不斷出汗的雙手按在黃色的呢子軍褲上。厭惡地看著自己布滿傷疤的雙手,他知道自己在夕陽陰影中的臉也同樣布滿成片的傷疤,連著脖子,往身體的下方延伸……

     他試圖回憶那個在滿洲裏中俄邊境光禿禿小山的名字,但怎麽也想不起來。

 

      一年前的那個酷熱的七月,他俯臥在黑色的泥漿裏,臉上塗滿了泥巴,硝煙,和血跡。細雨從天空飄灑下來,覆蓋在他身上背著的六個自製的汽油燃燒彈上。

     他爬過簡陋的戰壕、燃燒的低矮植物、戰友正在膨脹、腐爛的屍體。他的前方是一排巨大坦克,正開足馬力,轟鳴地向他衝來。坦克後麵跟著帶著鋼盔,穿著黃綠軍裝的蘇聯士兵。

     坦克慢慢靠近,他可以看見坦克後麵俄國人消瘦、肮髒的臉。

     他跳起身來,接連向最麵前的坦克扔了兩個燃燒彈,坦克起火燃燒。身後傳來戰友們的歡呼和射擊聲。兩個滿臉黝黑、赤著膊的俄國坦克兵帶著火苗從坦克裏鑽出來,馬上倒在密集的彈雨中。他繼續向後麵的一輛坦克爬去,子彈帶著嘯聲打在他身邊的泥土中。他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抬起頭來看到前方的坦克停了下來,它的炮管慢慢低了下來,對著他的方向。

     他快速往後退,把身體緊貼在泥水裏。一聲巨響,炮彈從他頭上方掠過,在他身後的不遠處爆炸,掀起的泥土落在他的身上。他伸出手,飛快地上下摸著自己的身體,沒有受傷,他的臉上露出微笑。這時他的手摸到了腰上有一塊濕,同時聞到了一股強烈的汽油味道……

     “轟”地一聲,他頃刻間被大火吞沒,在一片火海中翻滾、嘶叫。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上的白紙照進來,明亮帶著奇異的豔紅,整個大廳像在烈火中熊熊燃燒……

     張鼓峰!他突然想起中俄邊境間的那個小山峰的名字。

     大廳角落裏的一個拉門打開,一個穿著筆挺製服的人影走到他麵前。

    “高橋少佐,請。”他低聲說道,生怕驚動什麽。

 

     太陽已經落下了去。

     皇宮花園被籠罩在一片淺藍色霧靄裏。高橋坐的轎車緩緩駛過兩排古老的櫻花樹,在如雨般飄落的粉紅花瓣中駛上平坦的二重橋。

     高橋感到他濕透的襯衣貼在他布滿傷疤的背上。他的腦子哄哄作響。車窗的左麵是一幢建在石台上的兩層建築,飛簷鬥拱,灰瓦白牆。高橋謙卑地低頭不看,他右手握拳,塞在口中,竭力克製自己不讓自己的牙齒發出撞擊聲,左手緊緊地攥著一把帶著褐色刀鞘的軍刀。軍刀簡單肅穆,似乎正在隱入正在降臨的暮色中。

     他突然想起在北海道漁村草屋裏的母親。他想告訴母親她兒子剛被天皇召見。天皇贈給他一把軍刀,並握了他的手。天皇讓她的兒子為他做一件事……

     但是母親已經在一年前寒冷的冬天裏孤獨死去了。

     高橋已經幾乎不記得剛才發生的事情。他隻記得他走進一個昏暗的房間。牆上有兩幅醒目的畫。他馬上認出了其中一幅是美國總統林肯。另一個留著長白胡子的老頭花了他幾秒鍾才認出是英國自然學家達爾文。

     在屋子中央有一個廣大的書桌,後麵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高橋遠遠地站定,緊張而準確的地行了個軍禮。那個影子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讓高橋想為他去死。

     “你的燒傷都恢複了嗎?”聲音謹慎而內斂。

     “是的,陛下!”高橋哽咽著再敬了一個禮。

     影子沉默了一會。房間裏出奇地安靜。高橋站在那裏,漸漸地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影子開始說一個東西。他的語句裏出現了好幾次專業詞匯。高橋恭敬地低頭聽著,想起了牆上那幅達爾文的畫像。

     “你找到它,把它帶回日本。”那個聲音簡單地結束了談話。

 

     滿洲裏,1940年4月15日,清晨

     天上下著細小、銳利的冰珠,打在臉上生痛。

     一輛火車徐徐進站。車頭發出沉悶的喘息聲,像個巨大昆蟲的頭殼,拖著四節褐色的軀體。濃厚的白色蒸汽像唾液一樣凝固在寒冷的空氣中,久久不散。

     在白汽的間隙中,一個頭戴棉帽鋼盔,身穿羊毛防寒襖,荷槍站在站台的日本列兵注視著麵前緩緩開過的列車。在空蕩蕩的第二個車廂的窗子裏坐著一個帶著墨鏡的軍官。他似乎在閱讀手中的卷宗。汽笛長鳴,軍官抬起頭,向窗外看了一眼。衛兵看到了他臉上布滿了傷疤,他舉手行禮。

     穿著大佐軍服的高橋回了一個禮,看著月台下站在雪中的衛兵,突然想起自己站在冰天雪地的邊境哨卡站崗的情形。火車過站,他低下頭,繼續看著麵前兩份標著“絕密”字樣的報告。

     長的報告是由東京大學古人類學教授內田博士撰寫。報告詳細敘述了北京猿人頭蓋骨的發現、考古以及學術意義,細列了頭蓋骨在北京古人類研究所曆屆所長領導下的保存狀況和研究進展,以及在發現、研究、保存中涉及的科學家和技術人員的名字和貢獻。

     較短的那份是由日本皇家陸軍的渡邊少佐寫的。報告詳細地列出了研究所內接觸過北京猿人頭蓋骨人員的名字、職務、教育程度、政治背景、家庭成員……

     高橋注意有一個人名字在兩份報告中反複出現。

     林清明。

 

     北京,1941年4月24日, 下午

     協和醫院古生物研究所的大門敞開著。

     坐在幽暗的車裏,高橋可以看見自己手下穿著軍裝的憲兵。他看見瘦高的林清明和渡邊少佐在爭執,然後渡邊和兩個士兵帶著林清明離開。

     通過墨鏡鏡片,他可以清楚地辨認出那個紅臉膛的高大男子是和林清明一起發現了北京猿人頭蓋骨的研究員王言冰。站在王言冰邊上細高個年輕人是挪威來的實習生奧森。另一個年輕的金發女子從裏麵走過來,站在奧森的邊上,她是魏敦瑞博士的秘書凱特琳娜.施奈德……

     一種明亮的顏色毫無預兆地進入在高橋的視線裏:一個穿著杏黃裙子的少女從車的前方娉婷走過。白色的柳絮像翻飛的蝴蝶一樣,在北京四月的春風中飄起,落在少女光滑、曼妙的肩頭……

     高橋突然感到喉頭一陣發緊,他的頭不由自主隨著少女婀娜的身影轉動。少女在陽光、和風、花香、紛飛的柳絮中從他麵前走過……

     高橋感到一種洶湧的感情像潮水一樣向他湧來,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像要飄離地麵,但自卑和仇恨像兩根粗大的黑色荊棘瞬間把他緊緊捆綁。他想起自己在呢子馬褲裏空蕩蕩的胯下、自己被火永遠燒去的男性標誌。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血紅的眼睛在墨鏡後麵看著少女走進研究所的大門……

——————

     血紅的眼睛在燈光下端詳著林簡,高橋的目光像爬行動物分叉的舌頭遲疑而興奮地舔著林簡的臉和身體。林簡感到一陣惡心,她擰過頭去。

     “四十年了,”高橋的聲音充滿了傷感和壓抑:“一直等一個什麽人來說這些話。我以為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的聲音慢慢地變得怨毒而興奮:“我感謝上帝或者魔鬼讓你自己來到我麵前。我將要跟你講你外祖父的故事,同時把他的外孫女折磨致死,這是一件多麽奇妙的事情啊……”

     高橋的笑聲像一隻怪鳥的鳴叫,回蕩的低暗的空間裏。笑聲中,林簡突然意識到那種奇怪的味道是什麽了:它是幹掉的血液和嘔吐物的混合物。強烈的厭惡和恐懼像黑色而濃稠的潮水一樣向林簡漫來。

     一陣刺耳的哢哢聲,林簡感到她四肢的麻繩開始漸漸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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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何仙姑 回複 悄悄話 Typical but so beautifully smoo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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