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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險小說【龍骨】:(72)

(2016-09-05 04:12:59) 下一個

第七十二章

 

     東京,上野公園。深夜。

     公園大道兩邊櫻樹伸展著粗大、光禿的樹枝,在無星無月的鉛色天空下,顯得猙獰和恐怖,絲毫沒有春天滿枝櫻花的柔美和飄逸。

     新年慶祝留下的紙燈籠依舊整齊地懸掛在樹枝上,綿延不絕,在路燈仁慈的昏暗下,在寒風刺骨的激蕩中搖弋、殘破,無聲地伸展到黑暗的深處。遠處偶爾傳來一聲猿猴的啼叫,孤寂而蒼涼。

     成排巨石雕成的神龕站在飄落的細雪中,沉默地麵對著前方迷濛氤氳的湖麵。對岸的古柳,半垂在薄冰的河麵。柳枝吊起如絨毛般的積雪。

     湖水蜿蜒向東。盡頭是一座古色古香、鮮紅的拱橋,安寧而靜謐。

     一隻忘了去南方過冬的大雁孤立在橋欄一端,縮著脖子瞌睡。突然它警覺地睜開眼睛,伸長蜷縮的脖子,像是在傾聽什麽。

     四周一片安靜,幾乎可以聽到雪落在地上的聲音。大雁放鬆下來,蜷縮頸勃,慢慢回到瞌睡眠中去。

     一聲風響,然後它聽到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

 

     鮮血濺在白雪上,滴在湖水裏,慢慢化開。一隻肮髒的手把一把短刀插回腰間,開始粗暴地拔著被棒球棒打死的大雁羽毛。褐色的羽毛紛紛落入黑暗中,隨湖水流走……

     兩個衣著襤褸的流浪漢提著洗剝幹淨的大雁,說說笑笑地走向橋下方的橋洞。

     紅色的火焰撩烤在大雁豐肥的身上,表皮慢慢焦黃。油珠滲出,掉入下方的火焰中,發出一股濃鬱的油香……

     兩個流浪漢圍在一個廢棄的油桶邊上,邊烤雁邊取暖。

     又一大滴油滴落火中,香氣升起。一個滿麵胡子流浪漢貪婪地聞著香味,從懷裏拿出一個半滿的酒瓶,打開塞子,喝了起來。

     “混蛋!”正在烤雁的年輕流浪漢罵道:“等到肉熟了,一起喝。”

     胡子不睬他,又喝一大口。年輕人放下手中翻著的雁,走到胡子邊上,準備奪過酒瓶。胡子以身體為掩護,不讓他靠近。

     “混蛋!”年輕人罵道,和胡子扭打成一團。

     胡子力氣漸漸不濟,但依舊抱著酒瓶不放。他突然停止抵抗,側耳傾聽著什麽。年輕人一把把酒瓶搶在手裏,然後也聽到了什麽。兩人的目光從聲音的來源看去。

     汽車馬達的聲音。一輛沒有開燈的黑色麵包車沿著湖岸開來。

     兩個流浪漢麵麵相覷。車在離他們五六米處停下,大燈突然打開,流浪漢暴露在車的高燈下,一時什麽都看不見。

     在車燈後的陰影裏,車門拉開,一個巨大的軍用皮靴踩在泥雪中。一個近兩米高的巨人走出車裏。暗綠色的軍大衣緊裹著肌肉發達的身體,鋥光瓦亮的光頭下麵是一張凶殘的臉。他跳下車,左右環視。然後一個穿著黑色夾克的中年男子從走出車來。他中等身材,理著平頭。湖麵反映的微弱光中可以看出他鼻翼邊有一條長長的傷疤。

     流浪漢張著嘴看著兩人向他們走來。身後的大雁一大滴油掉在火中,火苗竄起。

     兩人走到流浪漢麵前。

     “晚上好!先生們。”中年男子用日語說道。他的日語有一種奇怪的口音。

     流浪漢沒有說話,警戒地看著兩個不速之客。

     中年男子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流浪漢。胡子遲疑地接過,看了看,沒有說話,遞還男子。男子沒有接,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張一萬元的日幣,舉在他們麵前。

     看到錢,年輕人一把從胡子那裏奪過照片,在火光中仔細辨看。突然他眼前的照片變得異常明亮。他抬頭看見那個巨人打開一個手電筒,從上方照在照片上。

     中年人注視著年輕人臉上的表情變化。年輕人從照片上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麵前的錢幣,然後再看了一眼胡子。胡子不動聲色地微微搖了搖頭。

     男子看了巨人一眼。巨人一把抓住胡子的衣領,把他雙腿提離地麵。

     “你要幹嘛?!我沒做任何事情?我要叫警察……”胡子叫喊道。巨人一拳打在胡子的下巴上,胡子像一卷破衣服一樣無聲無息地鋪在地上。

     年輕人轉頭看著地上的胡子,然後抬頭看著麵前的錢,他的視線落到了錢後麵男子的臉:傷疤上一雙冷酷的眼睛。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伸出顫抖的手,從男子手裏拿了紙幣。轉身向橋洞的深處走去。

     中年男子和巨人緊緊地跟在他後麵。

     年輕人走到了橋洞的深處。昏暗的光線中,可以看到地上有幾堆黑乎乎的東西。他在其中的一堆停下了腳步。男子和巨人疾步向前。手電筒雪亮的光柱下是一堆散發著惡臭的垃圾。

     “啪”地一聲,巨人打開彈簧刀,走進垃圾。撥開購物車,拉開紙板箱。中間是一大團黑乎乎的東西。

     年輕流浪漢突然發足狂奔出橋洞。

     巨人小心地靠近那團東西。那東西突然動了起來。巨人一手舉著匕首,一手扒開破爛的睡袋。一顆長著幹枯灰白頭發露了出來。

     手電光照在睡袋裏露出的一張肮髒蒼老的臉。他徒勞地用手阻擋強烈的燈光,嘴唇蠕動,驚恐地念叨著什麽。

     中年男子把燈柱固定在他的臉上,然後把照片放在燈光下對照。

     “渡邊?渡邊雄介?”他大聲問道。

——————

     林簡在墓地的一角停住腳步。

     從紛飛的大雪的間隙中,她可以看到邊上修道院教堂灰色的尖頂;從微開的木門的縫隙中,一輛黑色的林肯車停在路邊,一個穿著連帽夾克的痩削男子像標槍一樣站在車散發的白汽中。

     林簡在一個個小小的墓碑前蹲了下來,把手中的一束鮮花放在碑前。

     她凝視著墓碑上林靜秋的黑白照片。大片的雪花在她的眼前落下……

     “本年度的優秀畢業生獎的獲得者……”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林簡!”

 

     無數雪白的護士帽拋向空中,像雪片一般飄落……

     20歲的林簡手裏拿著老校長頒發給她的獎狀,含著眼淚,站在台上看著台下穿著白色製服的同學們。邊上的看台上擁擠著興高采烈參加畢業典禮的家長們。大家開始湧上前去,和畢業生會合,大家擁抱,親吻,祝賀……

     喜氣洋洋的人群中,林簡一個人站在六月的太陽下,高興而寂寥。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身影一閃而過。她艱難地擠過人群,但沒有沒有看見任何熟識的麵孔。

     她轉過身來,看著前方空空的主席台。

 

     站滿老師和學生的主席台。滿麵笑容的林簡奮力地把護士帽扔向空中……

     一片雪花落在帶著火燒痕跡黑白照片上。林簡把照片翻過來。上麵用鋼筆一筆一劃地寫著:

     “卡塔琳娜,我不能再去看林簡,這樣她才能安全……我每天晚上都夢見她……”

     林簡抬起眼睛看著墓碑上林靜秋的照片。她伸出手去,撫摸著照片。

     “我那天看見你了……”她柔聲地低聲說道:“請你保佑我,母親!”

     林簡小心地把照片放回去。她又看見下麵那張奇怪的照片:她、母親、和那個被刮去臉的男人的合影。她凝視了照片一會,然後放入包中。

     林簡站起身來,做了一個簡短禱告。

     在她轉身離開的一瞬即,她看見墓碑前的雪中有一個黃點。她低下身子,移開自己的白色鮮花,用手撥開積雪。

     在雪白的積雪裏,有一束黃色的雛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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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7)
評論
Rainier 回複 悄悄話 還有那個被刮去臉的男人,應該就是林簡的生父吧,覺得他可能就是無臉人的雇傭者,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無臉人總是破壞發現龍骨的線索卻又不傷害林簡。
Rainier 回複 悄悄話 謝謝,那就是說奧森來過了,很久沒有提到他了,以為他還帶著薩拉姆在埃塞俄比亞考古呢……
Annamarie 回複 悄悄話 黃色的雛菊…難道是奧森?亦或是李一石?
假使是傳統的紙質書就好了,可以翻來翻去的…
MyNewYork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Annamarie' 的評論 :

嗯,有同感……
MyNewYork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Rainier' 的評論 :
應該在28章……
Rainier 回複 悄悄話 不記得是哪一章裏提到過林靜秋喜歡黃色的雛菊....伏筆太多,人物也太多,不能馬上接起來的話就亂了……
Annamarie 回複 悄悄話 精彩!
看來看去總覺得李一石身邊的李礫有點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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