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這是一幢陳舊、已經開始塌陷的建築。
兩層的房子是這條雜草叢生小路的最後一幢,離著其他房子有二三十米遠,孤零零地矗立在山坡盡頭的獵獵寒風中。冬日夕陽的餘暉憐憫地照在多年失修的門框窗欄,剝落的褐色牆皮,鏽蝕的水管,板結、凹陷的瓦片,木板釘起的窗戶。。。一個吊著門廊下的風鈴在大西洋風中發出單調而孤寂的聲響。
林簡對了一下手上的地址:是的,這是比利.麥肯塔爾留在養老院的地址。
林簡走上正門台階,站在雜亂肮髒的門廊上。一個千瘡百孔的百葉窗已被拆下,胡亂地扔在一邊。裸露著油漆剝落的房門,一輛生鏽的超市推車靠在木欄邊,門廊中間是一個陳舊的木頭搖椅,上麵鋪著肮髒的墊子。
林簡按了門框上的一個電鈴按鈕,沒有聲響。林簡不知道電鈴壞了還是門外聽不見裏麵的鈴聲。她等了一會,再按了一下。還是沒有聲音。她敲了敲門。門裏還是沒有任何聲音。林簡加重了敲門的力量。敲了第六下,還是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也許已經沒人住了。林簡失望地想道。
太陽西沉,周圍迅速地暗了下來。一陣西北風吹來,寒冷刺骨。
林簡決定離開。她走下木頭台階,然後不甘心地回頭再看了一眼身後的房子。在寒冷、鐵灰的暮色中,有一個紅色出現在她的視線裏。她轉過身,快步跨上台階,走到那輛超市的推車前麵,從裏麵拿起那張紅色的紙。
這是一張報紙上的超市廣告,畫麵上是一片紅色的西紅柿:“每周一價:每磅$1.49的新鮮西紅柿現賣$0.99!”
林簡失望地放下廣告。但馬上再拿起來,看著頂上的日期:“1988年1月1日 - 1988年1月8日”。這是一份這個星期的廣告。
所以這個房子裏依舊有人住。林簡想道,把報紙放回原處,走到門口,繼續敲門。
“麥肯塔爾先生,你在家嗎?”林簡大聲叫道。門裏依舊沒有聲響。
在她眼角的餘光中,林簡似乎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她的右邊動了一下。她轉過頭來,看見了用右前方那扇用三合板釘起的窗子。
林簡走近窗子,貓著腰從黑洞洞的窗戶向裏看。從三合板的空隙間可以看到兩片深棕色的窗簾。其中一片在輕微地晃動著。在窗簾的忽張忽合的縫隙中,有一條忽隱忽現的燈光。。。。林簡回頭看看剛才站的位置:剛才我看到的是這個窗簾動了一下嗎?林簡並不能確定。
她快步走到門前,再次敲門:“麥肯塔爾先生,你在裏麵嗎?請開一下門,我隻是想和你說幾句話。”
房子依舊沉默。敲門聲和林簡的聲音飄散在寒風中,和天邊最後的一絲光亮很快地消失。
通往後院的門鎖看上去已經消失很久了。
林簡輕輕地推開鏽蝕而沉重的木門,麵前是殘破凋零的樹草中一條黑色的小道,延伸向房子的背麵和前方昏暗的未知。
房子是建在一個坡度遲緩的小山坡上,前高後低。小道上堆積著沒有鏟過的積雪和融化而又結起的冰層,在寂靜的空間裏發出刺耳的破裂聲。鉛灰的天空下的房子像一個黑色野獸沉默地蹲踞在她的左邊。林簡小心地往前走,眼睛注視著房子後部一個亮著燈光的窄小窗戶。
雜草叢生的後院裏停著一輛老式道奇小卡車,車身上鏽跡斑斑。癟掉的輪胎顯示至少有幾年沒有動窩了。房子後部的中間有一個低矮的門。
根據一下房子的坐落位置,林簡猜想可能是房子地下室的入口。她向門口走去,這時那個窗子上的裏燈光突然熄滅,周圍頓時一片漆黑。
在深色、腐朽的柵欄圍牆的隔離下,後院籠罩著一種奇怪的安靜和與這個世界隔離的詭異。
為什麽麥肯塔爾不開門?剛才那個晃動的窗簾後麵有人嗎?是誰在看呢?為什麽燈突然熄滅?。。。
疑問像沉默而凶猛的潮水向林簡湧來。猶豫地站在黑暗中,她感到周圍一切開始變得模糊和不真實。她能感到自己的心跳。周圍的溫度急劇下降。
林簡向前一步一步走下台階,站在門洞的陰影裏,拉開破舊的紗窗門,開始敲地下室的門。
門悄然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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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緩緩飄落雪花的背景裏,布魯克林大橋像一頭巨獸被無數的鋼鐵引索捆綁在空中。
這座1883年由德裔橋梁建築家羅布林父子設計建造的1.8公裏長的大橋沉默地俯瞰著著大西洋的入海口。螻蟻般的車流在它的肚腹中緩慢地爬行。
在它巨大的橋墩下麵停著一輛沒有標示的車。
一把七成新的格洛克手槍斜躺在儀表盤的上方,黃昏的餘光照亮了它保險、扳機、槍柄上細密的防滑刻紋,反射著冷冷的光芒。。。
丹尼的目光從手槍收回來,不安地舔了舔嘴唇,結束了敘述。
“。。。基本就是這樣了。”他偷眼看了一下身邊目無表情、看著前方的漢默。
車裏一片安靜。隔音很好的雪佛蘭兩排六座轎車很好的密封性能把外麵的喇叭、喧囂、世界隔離,包裹著車裏越來越濃厚的緊張和壓抑。丹尼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眼那把近在咫尺的手槍。
“我隻要一伸手。。。”他想道。
他轉過頭來,看見漢默看他的眼睛。漢默濃眉下的眼睛裏有一種戲謔和鼓勵的神情。丹尼低下了頭。
漢默遞過來一個小本:“另一個殺手的姓名和地址。”
“你要把我怎樣?”丹尼沒有接,小聲地問道。漢默沒有回答,拿出一支煙,點上。
“你不會殺了我了吧?”丹尼的聲音突然破碎、撕裂。
漢默啪地關上了打火機,放入口袋:“我不會殺你。這對我沒有任何好處。。。而且如果你接下來表現好的話,我都有可能會忘掉我們今天的談話。”
丹尼點頭,接過本子,飛快地寫下一個名字和布朗克斯市的一個地址。漢默接過本子,看了一眼,放入皮夾克內袋裏。
“現在我們等你的朋友。”他把身體放低,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他吸著鼻子,豎起領子包裹自己兩天沒刮的臉。
丹尼在煙霧中不安地看著前方大橋引橋上的車流。
“你怎麽知道是我。。。?”沉默一會,丹尼嚅囁地問道。
漢默沒有回答,饒有興致地吐著煙圈。
丹尼看著白色的煙圈後麵黑色的格洛克手槍,他感到自己的心跳開始加快,手心開始出汗。
“在喬治和你兩個之間,我懷疑的是喬治。”漢默突然開口,聲音平靜而沒有感情:“因為我知道他有嚴重的賭博問題,在外欠了很多賭債。。。但是問題是他已經死了,而你還活著。”
“那天晚上警局裏至少還有七個人。。。”
“你聽過喬治的黃色笑話,但你有可能不知道他是柔道黃帶。。。一般陌生人是近不了他身的,更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用刀殺了他。”
透過煙霧,漢默悲哀地想起最後一次看喬治柔道比賽的情景。
丹尼眼前出現當他的匕首刺入喬治心髒時他臉上吃驚錯愕的表情。
車裏一片靜默。
“回答你的問題,剛才在用槍對著你的時候,我並不知道是你。一個紐約警察局剛提升的優秀年輕警官是個被收買的內奸、殺人犯。”
“所以你剛才都是在虛張聲勢?”丹尼急切而憤怒地問道。
“是。。。”漢默點頭道:“當然是虛張聲勢。”
一種強大的挫敗感向丹尼碾壓過來,他突然感到全身所有的力量一下被抽走。他癱坐在座位上,眼睜睜地看著漢默銜著煙,伸手從儀表盤上拿起那把手槍,放在自己的口袋裏。
漢默沒有理會丹尼,注視著前方一個移動的物體。
丹尼轉過頭來,順著漢默的視線,看見一輛黑色的賓利車從大橋的引橋分流出來,沿著排列整齊的橋墩緩緩向他們駛來。
Excellent, My compli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