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紐約
帶你去一個你不知道的紐約。。。
第四十五章
一道巨大的閃電在前方地平線上方毫無先兆地亮起，像一隻突然睜開的巨大眼睛。雪亮的光芒一瞬間照亮大半個天空。七歲的他轉過身來，看見密集、粗大的雨柱。雨柱後麵他父親滿是泥水肮髒的臉，和臉上無神、蒙著白翳的雙眼。
他能感到雨點猛烈地打在自己手上。他看到自己像閃著慘白熒光的手，手中握著一根木棍，木棍的後端在他父親的手裏。巨大的雷聲響起，他呆站著雨裏，害怕地等著恐怖的雷聲過去。
一個粗暴的力量從木棍另一端傳來，他差點摔倒。
“快！”父親喊道。
他開始跌跌撞撞地繼續往前走。這是一個巨大的古老墳場，四周是一望無際大大小小的墳包，靜靜地矗立在暴雨和雷聲中。
淌在冰涼、粘稠地泥水裏，他筋疲力盡地隨著手上棍子傳來的力量和方向在逐漸變得巨大的墳墓間向前走去。他感到棍子傳來的力量越來越短促，方向越來越混亂。。。
他突然感覺到手中一輕。他回頭，發現父親已經不見了。他四下張望，但黑暗中什麽也看不見，似乎地上有一片黑乎乎的東西。他扔下手中的木棍，衝上前去。他看見父親在地上的泥水中翻滾，像是在和什麽東西在搏鬥。。。
這時，他看到天裂了開來。
在一片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的閃電光中，他看見在地上的父親烏黑臉上的白色眼珠直瞪瞪地看著他，同時身體在劇烈擺動，像是和一個巨大的東西在搏鬥。突然父親的身體飛起，像被一個巨大的力量拋起。但他的雙手頑固地一動不動，死死地掐住身下的東西。
在閃電光消失的那一瞬間，他看見父親手的下方。
那裏是空的，什麽也沒有。。。
李一石睜開眼睛，強烈的光讓一陣昏眩。他下意識地舉起右手遮擋，他看到了手上輸液管和針頭。
“太亮了嗎？”一個柔和的女性聲音問道。
李一石微微地點了點頭。半躺在寬大沙發椅上，閉著眼睛，一時不能確定他是醒著還是在做夢。
護士把燈調暗，走到他的身邊，看了看上方吊著的點滴：“馬上就結束了，李先生。”
李一石緩緩睜開眼睛，看著上方瓶子裏的液體慢慢滴下。他感到他全身所有的力氣就像這液體一樣從他身體裏滴了出去，就像他的生命。
他疲憊地閉上眼睛。
不知為什麽，他突然想起林簡：她這時在哪裏？在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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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簡走到窗邊，從窗簾的縫隙往下看：一輛黑色的車停在大門的台階下麵。從她的角度看不到按電鈴的人。
“叮咚”鈴聲又響了一次。
黑暗的樓梯，林簡扶著冰涼的大理石扶手走向一樓大廳。
外麵的光從大門上方的彩色玻璃的窗照進來，在地上映射出一個長長的十字架的形狀。一個痩高、穿著黑西裝男子的背影在門外。可以看見他一絲不苟的頭發和西裝，手上拎著一個公文包。
他可能是那個剛才傑弗裏打電話的高特先生，凱特琳娜的律師。林簡想道。
她猶豫是否應該開門。這時突然有另外一種奇怪的感覺出現在她的心裏：她覺得那個痩削、穿西裝的男人的剪影不知為什麽有些熟悉。。。
男人的影子動了。他回頭看了大門一眼，然後從窗口消失了。
林簡輕聲走到門口，從窗口向外看去。
男人站在車邊，似乎在思忖著什麽，然後打開車門。車子啟動，在零星飄揚的雪花中，緩緩的向大門開去。這時，林簡不知為什麽想起那個在埃塞俄比亞的裂穀、黑暗中前方的公路、奧森被太陽漂白的頭發和曬黑的脖子。。。
為什麽？林簡對自己的聯想感覺感到很奇怪。她再次從窗玻璃從外看去：高大的鐵門前，寬闊的院子中，一輛車子地緩緩開出大門，零星的雪花從天空緩緩落下。。。
“。。。他很瘦，很高，穿著合身的黑色西裝。。。奧森的聲音在林簡的腦子突然響起。
在零星飛舞的雪花中，一個高瘦、穿著黑西裝的男子，目送著一輛卡車緩緩地開出大門，卡車上麵有美國海軍陸戰隊的標記。。。
林簡突然意識到高特先生的背影附和了她心目中外祖父林清明的樣子：那個北京的冬日傍晚，林清明獨自站在飄揚的雪花中，看著那輛裝著北京猿人頭蓋骨的卡車緩緩開出協和醫院研究所的大門。。。
但這一切有什麽意義呢？
林簡隱隱覺得眼前所有的一切和那個在樓上壁櫥深處的保險箱有什麽聯係：雪花、背影、卡車、大門、海軍陸戰隊、美國、珍珠港。。。她眼前出現無數帶著日本紅日標誌的戰機，雨點般的炸彈緩緩落向下方停泊的巨型航空母艦。。。
炸彈在林簡的腦子裏轟然爆炸。一刹那，她突然記起日軍偷襲珍珠港前一天那個北京的黃昏的日期。
12月5日，1941年。那個改變無數人命運的日子。
林簡轉身向樓梯跑去。
她飛快地穿過大廳，沒有注意到邊上柱子後麵的黑暗處有一雙盯著她的眼睛和一把攥在手裏的槍。
12051941。
林簡顫抖的手中在鍵盤上按入數字。她可以聽到她的心髒在快速地跳動。
保險箱沉默了一會，然後發出清脆的“卡塔”一聲。
林簡屏住呼吸，擰動門把手。保險箱的門慢慢打開。
林簡第一眼看到的是整齊地放著一個個格子裏的珠寶和胡亂堆放的一疊一疊嶄新現金。林簡一層層往下看。在保險箱的底層有一個文件夾，上麵用英文寫著“靜秋和林簡”。
林簡小心地把文件夾拿出來。
文件夾的左麵插著一張嬰兒的照片。林簡拿起照片：一個胖胖的嬰兒在張著嘴笑。。。
林簡把照片翻過來， 上麵寫著：“簡，一個月”。
林簡把照片放回原處，拿起右邊最上麵的一封信，打開。粗糙的信紙上隻寫著兩句話：“我已經到了線索的盡頭了，下次再詳談。”字體潦草、匆忙。
文件夾裏是厚厚的靜秋多年寫給凱特琳娜的信。偶爾夾著林簡在不同年齡的照片，很多林簡都沒有見過。林簡輕輕地撫摸著那些不同的信紙，不同的墨水，在不同年月寫成的信，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在信件和照片的下方還有什麽東西。林簡拿開信件，發現是一疊厚厚的手稿。
手稿的第一頁用打字機打的兩個字：《龍骨》。下麵有一行手寫的花體小字：“一本永遠不會發表的書”。
林簡小心翻開手稿。裏麵是手寫的密密麻麻的筆記，各種帶著詳細標記的地圖，和很多黑白圖片。。。
林簡翻到手稿的最後一頁。上麵用粗大的黑筆寫著：“北京猿人頭蓋骨的可能去處”，下麵是一行行地小字，不同的字體和不同的墨水，像是在不同的時間寫下的。。。
林簡突然開始劇烈地咳嗽，同時聞到東西燒焦的味道。她抬起頭來，看見白色的煙霧從壁櫥的門下方慢慢滲進來。。。
林簡飛快地合上文件夾，站起身來，關上保險箱，衝出壁櫥。
書房已經充滿了煙，書桌上台燈的燈光變成了一小團黃色的光暈。
林簡屏住呼吸，左手緊抱著文件夾，右手摸索著向門的方向走去。
打開書房的門，突然間的通風讓走廊上的更大濃煙一下湧入屋內。林簡衝到走廊上，向樓梯的方向跑去。她在樓梯前的欄杆邊站住，一時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樓下的大廳正燃燒著熊熊大火。百年城堡的木製結構和家具在猛烈的火中發出爆裂和扭曲的聲響，散發出紅色的火焰和黑白色的濃煙。火苗沿著樓梯和兩邊巨大的柱子，向二樓蔓延。。。
林簡環顧左右，右麵和身後是個厚實的牆，左麵是欄杆，下方是7-8米深的大理石地板。隻有穿過麵前走廊上的濃煙和烈火，才能到達樓梯。林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邁步向大理石的樓梯衝去。但她猛然停下腳步。她聽到她前方的濃煙裏傳來一個聲音。
林簡兩手緊緊把文件夾抱在胸前，緊張地看著聲音的來源。但她什麽都看不見。麵前是越來越厚的煙。
“吱嘎。。。”林簡聽到了第二聲響。這次的聲音離她更近了些。這是什麽東西踩在舊的木質地板上的發出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