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紐約
帶你去一個你不知道的紐約。。。
第四十一章
林簡一邊平衡自己的身體，轉臉看著邊上穿著黑衣的人。
頭和臉包著黑圍巾的駕駛者熟練地協調著方向盤、離合器、刹車、油門，猛獸般的跑車像維也納馬術學校訓練有素的坐騎一樣，在下山的盤山公路快速、準確地馳駛。方向盤被打到最大，車頭猛然拐過一個急轉彎，刹車急踩，手閘拉起，車後輪突然停止轉動，寬闊的車身猛然平移，追上了已經拐過彎的車頭，離合器換擋，跑車怒吼地衝入前方的一條直路。
駕駛者轉過頭來麵對著林簡，伸手移開臉上的圍巾。
身體被車的慣性拍在車門上，林簡無比驚詫地看著圍巾後麵露出的銀發和綠色眼睛。
“凱特琳娜！” 林簡驚叫道。
凱特琳娜.施奈德微笑地看著林簡：“歡迎來維也納！簡。。。叫我凱特，你母親這樣叫我。”
身後飛速掠過的景色的前方是林簡目瞪口呆、感情複雜的臉，她臉上的肌肉微微扭曲，顫抖著，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個世界著名作家。
凱特琳娜的臉充滿了強烈的反差：她著名的銀發從墨色的圍巾舒展出來，在寒風中飛揚；臉上布滿了皺紋，但她的眼睛像一汪透明清泉，年輕美麗；當她冷傲的側麵轉過來，微微一笑，像春天原野上所有的花在陽光下一瞬間開放。。。
林簡一下喜歡上了凱特琳娜。一種陌生而熟悉的親近感油然而生。她感到自己的喉嚨一下哽住，她艱難地咽了口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係上保險帶，簡。” 凱特琳娜按了手邊一個按鈕，車的頂棚慢慢合上：“安全第一！”
數個“慢行！”的路標撲麵而來，林簡瞟了一眼表盤上超出限速很多的車速。她微笑地係上保險帶，突然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午後逃課小女孩。
凱特琳娜滿意地點點頭，問道：“剛才那個要抓你的家夥是誰啊？”
還沒等林簡回答，她突然笑道：“哈哈。。。我在書裏寫這一幕不下六次，但自己從來沒試過。今天終於身體力行了。。。哈哈！
“他是一個警察。”
“警察！” 凱特琳娜臉上露出驚詫的表情：“那太好了！我最不喜歡警察了。他們就像蒼蠅一樣，沒事的時候圍著你嗡嗡叫，一有事連個影子都沒有。。。”
林簡微笑地想起凱特琳娜書中的警察形象。
“謝謝你，凱特。”林簡說道：“但我不想給你。。。”
“嗨，他隻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再說他們又能把一個72歲的老太太怎麽樣呢？ ”
凱特琳娜裝作老眼昏花的樣子：“什麽？我糊塗了，我看不清楚啊。這是他的屁股嗎？我還以為是一個德國火腿。。。”
林簡和凱特琳娜兩人大笑。車開在盤山公路的最後一條直道，直道的盡頭是開往市區的公路入口。
“你不是出門做新書的巡回演講嗎？”林簡問道。
“不，我讓我的管家傑弗裏這麽說，太多無聊的人在我門口轉悠了。。。”
凱特琳娜單手把著向盤，車平滑地並入公路上的車流。
“你怎麽知道我是誰呢？”林簡好奇地問。
“傑弗裏給我看了監控錄像，我一下就認出了你。。。”
林簡詫異地轉頭看著凱特琳娜。
“噢，從你很小的時候，你媽媽就每年給我寄你的照片。。。”
凱特琳娜看了一眼林簡：“你小的時候就是個漂亮孩子，現在長大了一點，但沒怎麽變。。。你還在做護士嗎？”
林簡點點頭。
“我年輕的時候非常想做護士，到戰火紛飛的戰場上照顧傷員。。。你什麽時候來的維也納？能呆多久？”
林簡回答： “今天早上。。。”
凱特琳娜飛速的瞟了一眼後視鏡，把車換到了快車道：“我們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聊聊。”
“好。”林簡點頭，
多瑙河在公路的左前方出現。遠處是方斯特凡大教堂的灰色的輪廓。
凱特琳娜突然轉過頭來，綠色的眼睛凝視林簡：“你母親出事了？”
看著凱特琳娜擔心的眼睛，林簡深深地點了點頭。
兩人都沒說話。林簡默默地看著遠處斯特凡大教堂宏偉的尖頂的剪影。麵前陌生而美麗的景色、這些日子驚心動魄的境遇和委屈、和坐在母親生前最好朋友身邊放鬆的感覺像一排的巨浪毫無先兆地打來，瞬間淹沒了她。。。她把手放在臉上，按住嘴唇的顫抖，抑製喉嚨的哽咽，拚命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突然覺得頭頂上有一種溫暖的感覺，這個溫暖讓她馬上想起那個遙遠的海灘的下午，母親把手放在她的頭上。。。
她轉過臉來，看到凱特琳娜把手輕柔地放在她的頭上。她的眼淚一下流了下來。
車裏一片安靜，隻有林簡的抽泣和哽咽聲。
凱特琳娜沒有說話，默默地打開身邊的一個盒子，遞給林簡麵巾紙。
窗外，多瑙河在冬日陽光下黑水白雪，波光粼粼。
太陽從天窗照進來，在車裏掠過、跳躍、凝結。。。在陽光下，林簡慢慢抬起帶著淚痕的臉，轉過臉來，向凱特琳娜露出一個微笑。不知為什麽她的心裏有一種不可表述的安寧和平靜。
凱特琳娜微笑，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兩人安靜地坐著。
“他們抓到了凶手了嗎？” 凱特琳娜問道。
林簡搖搖頭。
凱特琳娜像是想到了什麽，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凱特琳娜緩慢地、似乎在精確地挑選著詞句：“我三周前收到你母親的一封信。和以往的信不同，這封信很短。。。”
林簡轉過頭來看著凱特琳娜。
“她說她已經到了線索的盡頭了。”
“線索的盡頭。。。林簡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凱特琳娜微笑：“這是你母親有時的說話方式，讓人一時猜不著她的意思。。。線索的盡頭有可能是她的所有線索都用完了，但也有可能是她找到她要找的答案了。”
林簡陷入沉思。
凱特琳娜問：“這是你到維也納的原因嗎？”
林簡搖搖頭：“不，我是偶然逃到這裏。。。”
“逃？有人追你嗎？”
林簡點點頭： “。。。我在埃塞俄比亞見到奧森先生，他跟我說起你。。。”
“奧森？比爾。奧森？”
林簡點點頭。
“噢，維京小雞。。。” 凱特琳娜微笑道。林簡想起奧森粗壯、高大的身體，不禁莞爾。
“他還好嗎？”
“挺好的。”
凱特琳娜的眼神黯淡下來：“聽到你母親的消息，他肯定很悲傷。。。他一直很喜歡你母親。。。”
林簡點點頭，想起奧森當時的眼睛。
沉默。兩人各自陷入沉思。
“這樣。。。”凱特琳娜打破沉默：“你餓了吧？我們先去吃飯，跟我說所有發生的事。然後回我家。我的保險箱裏有你母親過去三十多年給我寫的信。本來我想準備根據她的經曆寫一本小說的。但是她那次在日本發生的事情讓我打消的這個念頭。。。”
“在日本？發生了什麽事？”林簡問。
凱特琳娜遲疑了一下：“。。。到時候你看了就知道了。。。我們一起看一下所有的信件，有可能從裏麵找到什麽線索。。。”凱特琳娜露出微笑：“放心，簡。我們會找到你母親留給我們的信息，我們一起找到她一輩子尋找的東西。我們要抓住那個殺害她的凶手，把他吊著紐約帝國大廈上麵。。。”
林簡想起她小說裏的那個瑪雅女英雄把她的殺父仇人吊在黃金鋪成的金字塔塔頂。
“對！ “凱特琳娜肯定地說道：“我們有世界上所有的時間做這些！”
林簡深深地點頭。
凱特琳娜向右邊看，準備換到慢車道出高速公路。
這時林簡聽到身後有細微的“撲”的一聲。她回頭看：車的後窗玻璃突然消失了，下方的座位上都是細小的碎玻璃。從沒有玻璃的後窗，林簡看見一輛黑色的轎車飛快地換道，從高速出口開去。
林簡緩慢地轉過臉來，看見凱特琳娜正擔心的看著自己。林簡低頭看自己的身體。
凱特琳娜突然開始劇烈咳嗽。她嘴裏和脖子上的血沫噴在她胸前的圍巾上和儀表盤上。。。
“凱特！”林簡嘶聲驚叫。
凱特琳娜身子一斜，手離開方向盤。
高速公路上，失控的紅色跑車騰空而起，撞上橋欄，橋欄崩塌。
跑車頭衝下栽入多瑙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