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紐約
帶你去一個你不知道的紐約。。。
第二十六章
過去的十年裏，考古學家休。奧森總是清晨五點半準時醒來。
六點整，當非洲大陸第一片曙光越過東麵的阿瓦什河，埃塞俄比亞一條最主要河流，照在這個裂穀盆地上，奧森已經開著吉普去往他的八百平米的考古發掘營地的路上了。
初升的太陽照在麵前這片造物主創造的奇怪土地上。
四周是起伏綿延的山坡，深灰間或著土黃色，暗淡而沉重。方圓幾十公裏，沒有一點蔥鬱的樹和鮮豔的花草，隻有裸露的黑色岩石，褐色幹燥的土地，和遒勁低伏的植物和植被，像一個遺失在遙遠星係的孤單星球的表麵，蒼涼和孤寂。
夜在土地上留下的露水開始蒸發。地麵上緩緩上升、波動的熱汽上方懸掛著一個裸露、光芒殘忍的灼熱太陽。
聽著沙石在輪胎下被碾壓的聲音，不知為什麽，奧森突然想起13年前的那個清晨。
坐在他在紐約自然博物館寬大、明亮的辦公室裏，奧森邊喝著第一杯黑咖啡，邊讀著《紐約時報》上的一篇新聞。
法國地質學家塔伊布在埃塞俄比亞阿瓦什山穀的哈達爾發現了“人類最早的祖先”的化石：一具320萬年前南方古猿的骨骼。這個高1.1米，重29 公斤、直立行走的女性被命名為“露西”。因為她被發現時，考古隊員的磁帶錄音機上正大聲播放著披頭士的歌曲《綴滿鑽石天空下的露西》。文章解釋道。
他放下報紙，像一個筋疲力盡溺水的人突然看到遠處飄來的一塊木頭。他清楚地看到了他下半輩子的生活。
兩年後，奧森離開紐約，帶領著一個考古隊，來到阿瓦什山穀，開始新一輪的考古研究，尋找更古老的人類化石。
上午十點，所有的考古隊員都在他們的工作點埋頭工作。奧森從自己的工作點站起身來，沿著發掘營地視察每個隊員的進展。
64歲的奧森有一個像他維京海盜祖先那樣的高大粗壯的身體，被陽光和歲月漂白的頭發剃成軍人的短發，下麵是一張長期在野外工作粗糙、皮革色的臉。他滿臉深刻皺紋和終日緊皺的眉頭，暴躁的脾氣讓他的手下背後叫他“魔鬼”。
他站在發掘坑的邊緣上看著他隊裏剛來的隊員馬克用小刷子輕輕刷去一塊化石上的浮土。
“你在幹什麽？！”他大聲問道。
馬克嚇了一跳，抬起臉來，用手擋著刺眼的陽光，看著上方站著像神一樣的高大身影。
“這是他們在狗娘養的普林斯頓教你的嗎？”奧森邊說邊跳下坑內。他一把奪過馬克的刷子，把他推在一邊。
“要一個方向刷，不要來回拖。要短促，不要拉長。。。”奧森一邊說，一邊示範。馬克漲紅著臉，仔細地看著。
一塊小小的化石慢慢從沙土中裸露出來。奧森輕輕地將它撿起。他一時間有些迷惑，因為他沒有認出它是任何動物的骨骼殘片。
“把它收好，放在我桌子上。”他對馬克說。
“是，先生。”馬克拿出一個標本盒。
奧森直起腰來，這時他看見前方有一個很少見到的情景。
在荒涼如外星球表麵的大地上，在明亮的刺眼的太陽蒸騰的熱氣中，有一高一矮的兩個人影向著營地走來。。。
奧森疑惑地看著兩個身影，因為很少有人進入這個荒涼的穀底。他看到那個矮的身影絆了一下摔倒，高的急忙蹲下查看，然後抱起後者，繼續向這個方向走來。
奧森爬上邊緣，走出發掘點，跳上邊上的車，向遠處的兩個人影開去。
吉普在兩人的麵前拐了個彎，停下。奧森跳下車，看見一個斜背一個皮挎包，衣衫襤褸的亞裔女子抱著一個土著黑人小女孩站在飛揚的塵土裏。
奧森沒有說話，轉身快步走回車裏，拿起一個水壺，走向兩人。當他走近，看見了女子的臉，他感到他的胸口被什麽東西猛烈地撞擊了一下。
女子接過水壺。
“謝謝！”她說道。
奧森聽出是美國口音。
女子放下小女孩，讓她喝水，然後自己一口氣喝了大半壺，遞還給奧森。
“謝謝！”她臉上露出一個動人的笑容。
看著她的笑容，奧森感到有一種久遠的、早已忘掉的感覺從身體的深處漫湧上來，堵住了他的喉嚨。他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你們迷路了嗎？”
女子搖頭： 我們在找這兒的考古營地，奧森博士。”
“我就是奧森。。。”奧森迷惑的看著女子：“你是誰？”
女子的臉上露出驚喜的神情。她看著奧森，一字一句地說：“我是索菲林，林靜秋是我母親。”
風從前方穀口吹來，卷起黑黃的沙土。
奧森沉默地看著麵前熟悉而陌生女子的臉，心如狂風中沙塵，旋轉奔騰，久久不能落下。
考古營地的帳篷裏。
索菲和塞拉姆狼吞虎咽地吃著罐頭。
奧森彎腰走進帳篷，索菲站了起來，奧森擺擺手，示意她繼續吃。他有些拘謹地站在門口。沉默了一會，說道：“抱歉隻剩下一些罐頭了，這段時間政府軍和叛軍拉鋸戰，我們的給養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
索菲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很好吃！”她收起她和小女孩的空罐頭。
奧森走到索菲麵前，把手裏的衣服遞給她：“我們這裏沒有女的，這兩件小一些。。。
“謝謝！"索菲接過衣服。
奧森搖搖頭，沒有說話。他突然像想起什麽，走到一個角落，從一個箱子裏翻出一罐可口可樂，遞給小女孩。小女孩高興地接過，索菲幫她打開。奧森又拿出一個鐵罐。
“喝咖啡嗎？”他問索菲。
索菲點點頭。
奧森把咖啡豆小心地倒入一個手動的碾磨機。開始磨咖啡。他沉默地做著事，盡量避免和索菲的目光接觸。
咖啡慢慢在蒸餾瓶中滴下，香味在帳篷裏彌漫開來。
奧森把做好的咖啡倒在一個不鏽鋼杯子裏，遞給索菲，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微微舉了舉杯。
索菲喝了一口：“咖啡真好！”
奧森臉上第一次露出微笑：“這裏有全世界最好的咖啡。”
兩人默默地喝著咖啡。
“為什麽你來這裏？你母親還好嗎？” 奧森打破沉默。
索菲的眼光暗淡下來。她雙手捧著杯子，看著杯中的咖啡。
“她去世了。”索菲輕輕地說道。
奧森沉默。他一口喝完杯中的咖啡，問道：“真是對不起。。。她是怎麽。。。？”
“警察說有人給母親注射了審訊用的化學試劑，造成了她心肌梗死。。。”
“審訊？！奧森重複道。一時間他的臉上飛快地更迭各種表情。他的眉頭慢慢揪成一個疙瘩。
“他們找到凶手嗎？”他問道。
索菲搖搖頭，想說過去的一周在她身上發生的事，但最後決定不說。她從身邊拿起背包，拿出那些頭蓋骨的剪報，遞給奧森：“這是母親留給我的。。。”
奧森接過剪報，一張一張的仔細看。索菲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你曾經和我外祖父一起在北京工作過，是嗎？”索菲小心地問。
奧森看著手裏的剪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點點頭。
“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那些頭蓋骨是怎麽失蹤的？我外祖父做了什麽了？我母親為什麽要尋找它們？為什麽有人審訊她？。。。”
索菲沒有隻問李一石讓她問的一個問題，她一口氣把心裏的問題都問了出來。
奧森低著頭，像是沒有聽到索菲的聲音。他隻是默默地把剪報一張張理好。
奧森把剪報遞還給索菲：“你們先休息一下。今天是新年夜，我們聚餐，歡迎你們兩個一起參加。。。”
他站起身來：“明天我開車送你到亞的斯。亞貝巴，然後你乘第一班飛機離開這裏。”
索菲迷惑地看著奧森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帳篷的門無聲地關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