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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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漫山遍野的難民們衝下山坡，湧向岸邊停的兩艘渡船。
男人們搶先衝上船，回頭叫喊著被阻隔在人群後的家人。母親找不到自己的孩子，孩子哭叫著被推搡，擠倒。有人摔倒，後麵的人就從他們的身上踩過去。人們爭先恐後地湧上並不寬大的船體。
抱著小女孩，索菲衝進岸邊的人群。也許是她帶著斑駁血跡的臉嚇到了前麵的人，人們紛紛避開她，她們兩個是最後一批上的船。索菲被擠在船舷邊上，拚命拉住小女孩的手。破舊的擺渡船超載一倍多不止，後麵的人們繼續往船上衝來。
一個像船長的男子站在船頂大聲叫喊，讓人們不要再上了。但他的聲音淹沒在難民的叫喊哭叫中。他跳下船頂，從地上撿起一把斧子，幾斧把係在碼頭上的纜繩砍斷，船隨著激流離開碼頭。同時另一艘船也駛離碼頭。
索菲看到留在岸上的人開始跳下水，向船遊來。有的人追上了船，試圖爬上船來。有的人在半途中就在激流中消失不見了。她伸手把小女孩拉得靠她更近一些。
船緩慢地調整方向，慢慢到達湍急的河中心。
沒有任何預兆，渡船瞬間傾覆。
索菲感到船體突然傾斜，她站著的左舷高高升起。人們驚叫著，不由自主地向右側滑去。右側船體吃重，左舷翹得更高。然後索菲聽到巨大的物體斷裂的聲音。沒等她反應過來，眼前突然升起一個巨大的陰影，索菲感到她身體突然騰空，墜入水中。然後是一股巨大的衝擊力擊在上方的水麵上。
索菲眼前一片漆黑，她連喝了兩口水。她手腳瘋狂地劃水，身體向上遊去。她的頭露出水麵，周圍依舊是一片黑暗。
不要慌，她對自己說：我這是在翻了的船下方。。。
這時，一種巨大的恐懼像一個大手扼住索菲的喉嚨，讓她透不過氣了：小女孩？！小女孩在哪裏？！
“塞拉姆！”索菲一邊踩水，一邊用盡全身力氣喊叫。
她的喊聲淹沒在封閉空間震耳欲聾的哭喊聲中。
索菲停止叫喊，一頭紮進水裏，在水下潛遊，一邊抬頭往上看。沒多長時間，突然上方變得明亮。她知道她遊出了傾覆的船體。
索菲從水裏伸出頭來，看到無數的人扒著正在下沉的船體。
“塞拉姆！塞拉姆！”索菲一邊沿著船邊遊著，一邊大聲喊叫。她的聲音帶著哭音。她繞著船體遊了半圈，再返回。沒有小女孩的身影。
索菲遊回剛才她們剛才墜河的船尾。她突然深吸一口氣，再次潛入水中。
水麵下是一個沸騰的地獄。
無數的人體在水中垂死掙紮，拚命抓住任何可以抓的東西。人們把能抓住的任何物體往下按，以借力讓自己上升。有人死死地拖住上方人的腿，一起沉入黑暗的深處。。。
索菲睜大眼睛，在渾濁的水中尋找，一邊甩開從四麵八方向她伸來的手。
她肺中的氧氣消耗殆盡，索菲飛快地上升到水麵，大口喘氣。露出的船體比剛才又小了很多。人們絕望地趴著露出水麵的船底，大聲呼叫。
不祥的絕望籠罩著索菲。她深深地吸了兩口氣，縱身一躍，再次潛入河裏。
河裏的人們明顯地減少了，大部分都已經沉入黑暗的河底。
索菲的手臂用力劃水，兩腿用力蹬水，向水深處遊去。她感到她的胸口像要爆炸開來，她的四肢開始變得沉重，她的神誌因為缺氧開始變得模糊。。。
“再深一點，索菲，再深一點。”她對自己說。
水裏的能見度變得越來越低，索菲睜大眼睛，尋找任何的形狀和陰影。最後，索菲身體到達了極限。她停止下潛，悲哀地放棄。。。
就在這時，她左側的眼角突然看到一個小小的黑色物體。她轉過頭去，分辨出那是一叢頭發。
索菲蹬腿靠近，她看到了編成小辮的頭發。索菲的心開始狂跳，她靠近那個小小的頭和身體。她看到了小女孩的身體孤獨地在黑暗中慢慢漂移。。。
索菲抱著小女孩的身體浮上水麵時，她看到另一艘渡船停在沉船附近，打撈著幸存者。索菲一手緊緊抱著小女孩，一手用盡最後的力氣向渡船遊去。
一個救生圈向她扔來。
索菲跪在小女孩身邊給她做人工呼吸。小女孩沒有知覺的身體躺在甲板上，一動不動。
全身濕透的索菲連續擠壓她的胸口，俯下臉，口對口把空氣吹入小女孩的肺裏。
沒有心跳，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我到得太晚了。索菲悲哀而內疚地想道。她深吸一口氣，繼續人工呼吸，繼續按著女孩痩小的身體。
突然小女孩開始咳嗽，水從她的嘴裏漫出來。她慢慢睜開了眼睛，迷惑地看著索菲。
索菲笑了，眼睛裏滿是淚水。
平靜寬闊的河麵，滿載難民的船順流而下。
正午強烈的太陽下，索菲眯縫著眼，看著前方波光粼粼的河麵。
她收回目光，看了一眼睡在她身體的陰影下、緊緊地靠著她的小女孩。然後開始收已經曬幹的她包裏的東西。她把剪報小心地理好，疊整齊，把紅色的中國結放在上麵。她端詳著那個形狀奇特的銅鑰匙，然後小心地放回包裏。最後她拿起兩個已經進了水的藥瓶:裏麵的藥片都已化掉了。
索菲輕輕地歎了口氣，把藥瓶扔入河裏。輕輕的“咕咚”一聲，藥瓶消失在大河裏。
索菲手裏是那張她和母親的合影。太陽照在照片上，照在索菲的肩上，頭上，她又感到頭頂上的那個輕柔、溫暖的感覺。她轉頭看著女孩，臉上露出微笑，輕輕地把手放在她的頭上。
有人碰她的背，索菲轉過頭來，看見一個肮髒、滿臉皺紋的臉。
老婦人幹癟的、沒有牙齒的嘴對著索菲嘟囔著什麽，同時用手指著小女孩。她的手裏拿著一塊黑乎乎的餅。
小女孩狼吞虎咽地吃著餅，她突然停了下來，小手舉著餅遞給索菲。索菲搖搖頭，示意她繼續吃。小女孩固執地舉著手，眼睛看著索菲。
索菲在餅上掰了一小塊，放在嘴裏。小女孩繼續香甜的吃了起來。索菲慢慢咀嚼著餅，心裏突然有一陣不安。她試圖尋找不安的來源，沒有找到。但這種不安越來越強烈。
一陣騷動掠過坐在船上的人們。索菲抬頭看到人們紛紛指著前方。舉目望去：前方是一個兩個河流的交叉口，然後匯入一條更大的河。
另一條河的河麵上漂浮著很多物體，河水帶著它們飛快地交匯過來。
索菲定睛一看，才看清那些都是人的屍體：有穿著平民衣服的，也有穿著軍裝的，還有裸體的。有的屍體在烈日下暴曬下、河水的浸泡中已經漲得巨大。順著河水與船交匯而過。。。
索菲轉過身來，用手遮住小女孩的眼睛。她感到女孩細小的身體在輕微的顫抖。
“媽媽。。。”
索菲清楚地聽到小女孩低聲的叫道。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女孩發出的聲音。
索菲再次低頭看著小女孩。她看到小女孩正在看著她的眼睛。那一瞬間，她突然明白她的不安是從哪裏來的：昨天晚上，當她們躲在茅屋後麵時，她看到小女孩睜大眼睛看著她，小女孩的眼睛裏充滿了恐怖：女孩當時看到了索菲身後的士兵！
索菲記得她見過同樣的眼神：那天在她的公寓裏，那個律師克魯斯突然停止說話，用同一種眼光看著索菲。。。
其實克魯斯沒有在看索菲，他是在看著索菲背後的東西。
索菲感到背上的汗毛豎了起來：
那天公寓裏有第三個人，他就站在索菲的背後！
猜想現在索菲背後的人可能是漢默，因為他也去了埃塞俄比亞，但是漢默的形象不會這麽恐怖。。。更有可能是“無臉者”。
靜候。。。
最後一句，顛倒一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