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骨】：（7）

第七章

    索菲慢慢睜開眼睛:
    一個笑眯眯的雪人坐在綠色的草地上。它胖乎乎的，圍著圍巾，戴著紅帽子，背後是一棵掛滿燈的聖誕樹。。。
    索菲眨了一下眼睛，依舊模糊的眼光向上看去：
    雪人和聖誕樹的上方是藍色的天空，空中是一朵一朵小小的白色雪花。。。再往上，天空慢慢變細，奇怪地打成一個結，躲藏進了一塊厚實的棕色的布後麵。。。
    索菲的腦子花了幾秒鍾才意識到她看到的是一幅圖畫，圖畫印在一條領帶上。她試圖把頭往後移一下，這時她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
    索菲再次睜開眼睛，她小心地、微微偏了一下頭：
    她躺再地毯上，麵前是一個人的身體。她的臉幾乎貼在他的胸口，她能聞到他身上的古龍水味道。
    忍著劇烈的頭暈，索菲一邊緊張地注視著麵前的身體，一邊慢慢讓自己的身體往後退。
    厚呢大衣的領口間露出一塊黃黃的皮膚，上麵有青幽幽胡子茬，還有一根漏刮的胡子，厚實嘴唇上濃密的胡須，巨大的鼻孔，緊閉的眼睛。。。好像有什麽東西在他的額頭上。
    索菲把身體再往後移動一下，這次她看清了：
    一個穿大衣的男子和她麵對麵地躺著，他的額頭上有一個槍眼！
    索菲驚叫一聲，跳了起來。
    一把手槍從她的手中滑落到地板上。
    不知所措的索菲站在客廳中央，牆上有一大片子彈穿過頭顱的扇形血跡,腳下一具男人的屍體，屍體邊上是她的0.4口徑的手槍。。。
    索菲腦子一片空白，絲毫不記得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唯一真實的是她感到的大腦缺血的暈眩。
    很遠的地方傳來有節奏的鼓聲。索菲茫然四顧，試圖找出聲響的來源。她的目光最後停留在她的房門，木頭的房門在微微顫動，聲音似乎來自門後。。。
    門鎖突然崩開，房門大開。兩個荷槍實彈的警察衝了進來，手裏的槍瞄準索菲:
    “不許動！”
    “舉起手來！”
    警察緊張的吼聲充滿整個房間。

    在陰冷明亮的燈光下，索菲看著著房間盡頭的一麵巨大鏡子裏的自己。
    她兩手交叉，放在麵前的不鏽鋼桌麵上。隔著褲子，她依舊能感到身下的金屬椅子冰涼的表麵。她的身體動了一下，她手銬上的鎖鏈穿過固定在桌子邊緣的金屬環，金屬表麵相互的摩擦聲發出讓人脊椎骨發冷的刺耳聲音。
    過去的幾個小時在索菲的意識和記憶裏是一片混亂和模糊。
    克魯斯臉上古怪的表情。。。
    笑眯眯的雪人。。。
    牆上放射狀的血跡。。。
    她舉起的雙手被粗暴地反扭、帶上手銬。。。
    “。。。你有權利保持沉默，如果你。。。一個聲音例行公事地跟她宣讀《米蘭達規則》。背景裏有人大聲對著對講機喊叫：
    “槍殺。。。一槍斃命。一個嫌犯被拘留。。。”
    警車後座金屬的隔離網。。。
    肮髒的車窗玻璃：一個黑色的屍袋從公寓大門抬出
    。。。
    索菲在大腦中拚命搜尋在克魯斯臉上古怪的表情和雪人之間的記憶。
    沒有，一片空白。
    一種熟悉的寒冷突然從冰涼的手銬開始，向索菲的全身擴展。
    恐懼像黑如墨汁的水漸漸上漲，淹沒索菲的耳鼻。

    單麵鏡的另一麵，並排站著漢默和山姆。
    漢默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銳利的眼睛觀察著鏡中的索菲，像一隻聞到血腥味的豺狼。山姆的目光裏更多的是憂慮和同情。

    審訊室的門打開。
    索菲抬起頭來，看到漢默走進房間，係著繃帶的手拿著一個文件夾和一個塑料袋。
    “晚上好。林女士，我是特警漢默。。。”
    漢默麵無表情地走到了索菲麵前，把手上的文件夾打開、放在桌上。
    頭頂上的燈在他粗糲的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讓他的臉顯得猙獰。
    “想要什麽嗎？咖啡？茶？”
    索菲搖頭。
    漢默把一把椅子從邊上拖過來，椅子的鐵腳刮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索菲打了個哆嗦。
    漢默把椅子放在索菲正對麵，坐下，從口袋裏拿出煙。
    “抽煙？”
    索菲搖頭。
    漢默用打火機點上煙，啪地一聲關上了打火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慢慢吐出。他用拿煙的手把塑料袋推到索菲麵前，袋子裏有一把槍。
    “這是你的槍？”他問道。
    索菲看了一眼，點點頭。
    “為什麽在你的公寓有槍？”
    索菲沒有馬上回答，似乎在搜尋一個遙遠的答案。過了一會，她小聲地：
    “它讓我感到安全。。。”
    漢默點頭：“所以是你用這把手槍殺死了克魯斯”。
    漢默的語氣和善和自然，象在陳述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索菲全身繃緊的神經突然鬆懈，她花了幾秒鍾才理解這句話的內容。
    “不！我沒有殺死克魯斯先生。” 索菲堅決地說。
    漢默翻看桌子上的文件：
    “你說克魯斯當時站在你麵前，他向你撲來，然後你突然不省人事。”
    索菲點頭。
    漢默翻過一頁：
    “。。。醫生的報告說沒有在你頭部或身上發現任何外傷。”
    漢默抬眼看著索菲：
    “。。。我們仔細檢查了現場，沒有任何痕跡顯示有人進入你的房間、或者當時有人在你的公寓裏。。。"
    漢默兩眼凝視著索菲。
    “我們倒是在你手上發現火藥殘痕，和手槍、子彈上的火藥標簽吻合。也就是說：是你用這把槍射殺了克魯斯先生。”
    索菲腦子裏一片空白，她雙手抱著頭，徒勞地搜尋那段失去記憶時間。但什麽也沒有，隻有一片劇烈的頭痛和黑暗。。。
    漢默又點上一支煙：
    “林女士，你現在在服用任何處方藥嗎？”
    索菲抬起頭，茫然地看著他。
    “處方藥。。。”漢默彈了彈煙灰：“你在服用任何處方藥嗎？”
    索菲遲疑地點點頭。
    “能告訴我是些什麽藥嗎？”
    索菲低聲地：
    “。。。安眠藥。。。還有抗憂鬱。。。“
    “什麽？”漢默大聲地問到。
    “。。。抗憂鬱症和焦慮症的藥。”索菲提高聲音。
    “嗯。。。”漢默點頭：
    “你平時有沒有什麽時候產生過幻覺？比如不能嚴格地區分現實和幻覺的界限？”
    索菲沉默。她突然有一個可怕感覺：她能感到她正慢慢在失去控製，正被一個強大的力量吸入一個黑暗、深不見底的黑洞。
    “能跟我說說你的犯罪前科嗎，林女士？ ”她聽到漢默用冰冷的聲音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