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蝦卷
龍蝦卷。。。如果你吃了超過一個,你會為你的貪婪而後悔。
《Bon Appétit雜誌》
從地鐵口出來,街正對就麵是建於1907年的廣場旅館(Plaza Hotel)。
大理石表麵的20層樓在紐約三月的料峭春寒中顯得蒼白、冷峻,反襯著大門口的溫暖的燈光和台階上鮮紅色的地毯。
廣場旅館(Plaza Hotel)
光從巨大的透明天棚投射下來,旅館大廳顯得空曠和靜謐。
沐浴在柔和的光裏,我想象當年披頭士第一次到紐約住在這裏、走在腳下深厚地毯上的感覺。
我躊躇地站在18層的套房門口。深吸一口氣,敲門。
門開了,李斌手裏拿著電話,把我讓進門。
房間比我想象的大。客廳的大窗看到整個中央公園。
李斌示意我他馬上就完。
在暗紅的古典、拒絕讓人懶散躺坐的沙發坐下,我看著麵前這個在電話上嚴厲訓斥對方的陌生男子:昂貴的皮鞋上深色的休閑褲,褲子的膨脹的頂端用皮帶勉強地固定。皮帶上巨大的金色字母讓我轉開頭去。
窗外的中央公園依舊蕭肅。
李斌掛了電話,向我快步走來。他臉上豪爽的笑容讓我看到一絲很多年前那個不馴、粗野的少年。他似乎想擁抱我,但在最後一刻躊躇地拍了一下我的上臂。
兩人在一瞬間試圖建造某種可以觸摸的聯係。。。但是時間的鴻溝太寬了。
無聲的尷尬。
你吃早飯了嗎?我打破沉默。
他搖頭:這不等你一起吃麽。。。
他一邊穿著剪裁無可挑剔的英國西裝,看著著腕表:我下午5點的飛機回北京。。。我們去橡木屋?
我沒聽清。
Oak Room。他解釋:《聞香識女人》,阿爾.帕奇諾,呼-啊!。。。在這個旅館裏吧?
這個兩年前關了。
他不能掩飾他的失望:。。。那我們到樓下的飯店吃吧。
我看了一眼我的舊夾克,牛仔褲和沾著泥點的靴子。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
我少年時有兩個最好的朋友,一個是陶陶,一個是李斌。
李斌和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麵了。今天淩晨我被電話鈴吵醒。
我在紐約,我們見一麵?
李斌的聲音含混不清,像來自另外一個星球。
廣場旅館地下室有一個小吃廣場(The Plaza Food Hall)。裏麵有各種小吃:三明治,壽司,法國薄餅,細致的蛋糕,和其他五花八門的甜點。
走過各個點心櫃台,剛出爐的糕點和餅幹的味道讓這個地下室聞起來更像天堂裏的哪個閣樓。。。人們三兩散坐在空曠的大廳裏,喝著咖啡、吃著早餐、聊著天。
廣場旅館的小吃廣場
我們在一個空位子坐下。
你想吃什麽?我問。
都可以。李斌顯得疲勞、漫不經心。
環顧四周,我看到那個熟悉的紅色招牌。走到盧克龍蝦卷(Luke's Lobster)的櫃台邊。
一個個子小小,臉帶雀斑的女孩在把一袋袋薯片排列整齊。
我要了兩份龍蝦卷(Lobster Rolls)、薯片,和緬因蘇打。
女孩把兩個上方開口的麵包在烤箱裏微微烤一下,打開,熟練地塗上薄薄一層帶有檸檬的白脫和蛋黃醬(Mayonnaise) 。然後把來自緬因的新鮮龍蝦肉細致地放滿麵包開口,再在上麵撒上薄薄一層香料。。。
這是。。。?我好奇地問。
女孩示意我把耳朵湊上去。她壓低聲音,手裏拿著餐刀:
如果我告訴你的話,我隻能殺你滅口了。。。
我微笑。就在這時,我看到坐在遠處的李斌。他獨自坐在一片空椅子中間,兩眼茫然地看著前方。。。孤單和無助。
初二夏天的一個下午,陶陶和我騎車兩個小時去少敎所看望因為打群架被關在那裏的李斌。
李斌瘦黑了些。抱怨吃的很糟。然後問我們正在進行的世界杯的比分、他膜拜的意大利隊戰況。
臨走的時候,陶陶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個紙包,遞給李斌。李斌飛快打開:裏麵是個粽子。
我和陶陶往外走,我回頭:李斌一邊大口吞咽著粽子,一邊用手擦著滿臉的眼淚,看著我們離開。。。
李斌用手摩搓著疲憊的臉。我遞給他龍蝦卷和可樂。
我倆拿起龍蝦卷,張口大咬一口。
微熱的麵包裏麵是涼的龍蝦肉。我一下想起緬因的巴爾港口(Bar Harbor)夏天的清晨:清涼、帶著海腥的微風,平靜如綢緞般水麵。。。灑在龍蝦肉上的香料微辛辣,象在水麵上星點跳躍的初升陽光,反襯著龍蝦肉的新鮮和微甜。。。
盧克的龍蝦卷
我抬起頭,看著麵前的李斌:他停止咀嚼,臉上帶著不可思議看著手中的食物,然後又大咬一口,含混地問:
這是什麽?
龍蝦卷。。。以前是緬因州和北方新英格蘭人龍蝦的一種吃法。後來傳到紐約,這幾年變成一種非常流行的小吃,但這家還是保持著最傳統的緬因做法,把作料減到最低,吃的是龍蝦的原味。。。
李斌仰頭喝了半瓶可樂,用手抹了抹嘴:
好吃!
我微笑地吃著薯片,看著他狼吞虎咽。
吃早飯的人開始多了起來,人們在各個食攤前排隊,整個地下室充滿了美味的氣氛。。。
李斌意猶未盡地舔嘴唇。喝完瓶子裏的可樂。
還想吃什麽嗎?我問。
李斌撿起桌子上的一點殘屑,眼裏有一絲不好意思。
我們能再吃一個嗎?
我猶疑:我的一個美食家朋友告訴過我:龍蝦卷你每次隻能吃一個,否則的話你會為你的貪婪而後悔。
我看著李斌,他也看著我。他的眼睛裏有什麽東西,但我說不好是什麽。
我收起殘物,拿起椅背上的夾克。
我們走。
兩人走出旅館,中央公園的風吹過來,讓我們都裹緊衣服。
我們站在路口等著出租車。但每輛車都是滿載。我放眼向街上看去:很多綠色,在大樓的窗上,車上,和人們的身上。我突然意識到今天是聖帕特裏克節(St. Patrick's Day)- 紐約最大的節日之一。
我們去坐地鐵。我說。
地鐵裏悶熱、惡臭。
我夾在在兩個穿著綠T恤、散發著汗味和酒氣的大漢中間,昏昏然地聽著一個黑人的男聲含混地報著下一個站名。
臉上依舊長著青春痘的李斌從背包裏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油漬麻花的紙包,一層一層打開,臭氣慢慢彌漫開來。。。
高中畢業,陶陶考上一個名校讀法律,我進了一個二流學校學工程。李斌從少教所出來後就沒有回過學校,去了南方的一個城市,販賣各種貨物。那年夏天回來看我們。
剛從火車下來、全身散發著煙味和汗臭的李斌和我在樓下大聲叫著陶陶。
在震耳欲聾的平克。佛洛依德(PINK FLOYD)的音樂中,陶陶在閣樓裏用木頭雕著一副棋盤。
陶陶從小有一雙巧手。
我們三個圍坐在地上,李斌一層一層打開紙包。。。
紙包裏是一個烤得金黃的燒鵝。經過一天一夜的旅行,已經開始發臭了。。。
我們把燒鵝在水龍頭下洗了洗。陶陶到樓下偷了他父親的半瓶白酒。我們用手撕著鵝,喝著酒,像水滸裏的好漢,就差脖子上戴一枷了。。。
這是一個晴空萬裏的下午,我們爬出閣樓的窗戶。
一群鴿子帶著鴿哨在上空飛翔。遠處可以看到城市的廣場,風從綿延不盡的黑色屋脊上自由自在地吹來。。。
我們三個躺在被太陽曬得發燙的屋頂上隨便地說話,無忌地大笑。。。
這是我們三個人最後一次在一起。
珍珠生蠔店(Pearl Oyster Bar)在六大道邊上的一條僻靜的小街上。街的邊上是優雅的舊式灰、棕兩色的五層樓房,每個樓房外麵都有古老鏽蝕、向下延伸的消防樓梯。
街邊還殘留著雪,在早春的陽光下化成涓涓細流,留積在路邊,提醒著剛過去的寒冷、多雪的冬天。
珍珠生蠔店
我們在略顯局促的位子坐下。要了兩份龍蝦卷。
午飯人群離開後的狹小店堂顯得比平時要大。隻有一對情侶坐在角落。一個穿著深色西裝、帶著領帶的老先生在我們身後邊吃飯、邊看一本書。
李斌看了看表,再看看我:
你帶我直穿大半個曼哈頓,這兒的龍蝦卷真有那麽好嗎?
我沒有理他,看著牆上的黑板上今天的特色菜,突然笑了。
怎麽了?李彬問。
你還記得小學那次黑板事件嗎?
每次考試後,班主任蔣老師喜歡給班上每個人按分數排名,然後抄在一張大紙上,貼在黑板前麵,讓來開家長會的家長們欣賞他們孩子在班上的學習地位。
那天下午放學後,李斌讓我和陶陶在教室門口替他望風,他從窗口爬進教室。
我和陶陶在外麵沒等多久,就聽到裏麵傳出一聲慘叫。
我們兩個手忙腳亂地爬進窗口,就看見教室裏著了火。準確地說,是兩處著了火:一處是蔣老師心愛的排名榜,一處是在地上打滾的李斌。排在榜底的李斌別出心裁想燒掉排名榜,但他沒有預料的是:他穿一套腈綸運動衣褲,一粒火星濺出,騰地一下把他燒成了赤膊。。。
我和陶陶一時不知應該笑還是救火。。。結果是我們兩個得了處分,李斌記大過,二度燒傷,在醫院躺了一個星期。。。
一縷陽光從白色的窗戶照進來,李斌搖頭微笑:
這是唯一一次開完家長會後,我沒有馬上被我爸吊起來打。。。
李斌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和另一個男人走了。他父親是個遠洋貨輪的海員,喝醉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多。
他的笑容讓我穿越到久遠以前,年少的我看著陽光下麵對坐著的男子。。。
我們的龍蝦卷來了。
珍珠生蠔店的龍蝦卷
這裏的龍蝦卷和盧克的不一樣,綿綿不斷龍蝦肉包裹在他們自己秘製的蛋黃醬裏,慷慨地堆放在一個煎得焦黃的Pepperidge Farm的開口麵包上。邊上是金黃的鞋帶粗細的薯條。
沒等女招待轉過身去,李斌拿起龍蝦卷,大咬一口。
怎麽樣?我問。
李斌停止咀嚼,露出牙齒,象一隻護食的狼狗:
別理我!
我微笑,拿起我的龍蝦卷,咬了一口。一瞬間,感覺不同的質地和味覺體驗:麵包的香脆帶著牛油的香氣在嘴裏彌漫開來,包裹著微甜、細膩的蛋黃醬。蛋黃醬裏的意大利香醋點醒味蕾。咬入豐厚的龍蝦肉。一如大幕徐徐打開,龐大的樂隊開始演奏金色的樂章。。。
太陽光如潮水般地從寬大的玻璃窗湧入餐廳。
從廁所出來,我走回座位,看到地上有一副眼鏡。
正要走出門的老先生接過眼鏡,謝了我。
你和你的朋友喜歡這裏的龍蝦卷嗎?他問。
我點頭。
他微笑:他們被評為全市第一。
是嗎?
是的。但是。。。
我耐心地等著。
老先生前後左右觀望,然後湊在我耳邊低語。
走回座位,李斌放鬆地坐在位子上,一根一根地吃著細細的薯條,若有所思。
真好。。。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沉默。
我送你回旅館吧。我說。
我們走到門口。李斌轉頭:
剛才那老頭和你說什麽了?
我猶疑地:。。。他說人們傳說有一輛流動龍蝦卷車,買紐約最好吃的龍蝦卷。。。
比這還好?
我推開門:不知道。但就算真有的話,你也吃不下了。
李斌點頭:太飽了,。。。你呢?
我堅決地搖頭。
在早春的空氣中,我們沉默地穿過六大道,街上滿是剛看完節日遊行的人們。
我出國前夜,送走最後一批來告別的朋友,看見陶陶在黑暗中從遠處走來。
我們坐在馬路牙子上,輪流喝著陶陶帶來的一小瓶白酒。偶爾有夜行的車開過,燈光雪亮,然後四周又歸於平靜。
陶陶搓著疲倦的臉,他在一個律師事務所,工作很忙。
我把酒遞給他,他喝了一口,啞著嗓子問:
李斌來過嗎?
我沒有回答。
臨別時,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木雕的小馬:小馬稚氣,硬著頭向前走。
這麽多年,小馬一直跟著我。
陶陶一直呆在那個城市,成為一個優秀的律師。
八年前,他辭職離開事務所,做他喜歡的木雕。
幾個少年騎著車從我們身後穿過。兩個少年單手扶把,一邊騎,一邊笑著說著什麽。。。
我聽到李斌在身後說了句什麽,我轉頭。
他略顯遲疑地問:你知道怎麽找到那輛車嗎?
我沉吟:你不是要趕飛機嗎?
短暫的沉默。
去他的。。。我們去吃龍蝦卷!
一種久別、熟悉的感覺從我內心的什麽地方升起,我不安地咽了一口口水。。。
我打了幾個電話,查了推特。
那卡車今天可能停在花園大道(Park Avenue),離這兒大約有40多條街。他們4點收攤。
李斌看了看表。從筆挺的西裝上摘掉一片柳絮,看著滿街的人流:
我們怎麽到哪兒呢?
一年前的一個清晨,助手發現陶陶前天工作到深夜,心肌梗死去世了。
我連夜訂了機票。
在飛機上,我試圖想起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光,但我就是不能拚成一個完整的時間和人物,所有能想起的都是記憶的碎片:少年時的陶陶,我,和李斌:玩耍,爭吵,吃東西。。。
最後,筋疲力盡的我昏然睡去,夢見一個夏日的星空。。。
接下來的幾天,我看到無數各色各樣的人來和我的寡言、慎獨的朋友道別。陶陶突然中止生命以他愛心和才華觸碰了很多人的生活,表露在人們哀傷的臉孔和聽說我是陶陶的朋友眼裏露出的尊敬。
中間的一個下午,我去郊外陶陶的創作室。
在從天窗照射下來的太陽光中,我看到他生命最後幾年的作品:細致精巧、蠻荒磅礴,讓人驚心動魄。。。
一直到我離開的那一天,我沒有看到李斌。
一個朋友告訴我:前兩天在電視新聞上看到他在本市為他又一個新開的店剪彩。
我和李斌騎著自取自放的出租自行車,沿著六大道向上城騎去。
我聽到身後李斌粗重的喘息聲。
你可以慢點嗎?他要求道。
不行,晚到就賣光了。
李斌罵了一聲,加快速度。
大汗淋漓的我們在停車站還了車,開始跑著穿過一個街心花園。
我突然聽到李斌在後麵叫了一聲。我停下,回頭看到李斌單腿站在地上。
怎麽了?!
李斌已沾滿泥點的意大利皮鞋,正踩在一大坨狗屎上。他試圖在邊上的冬青樹上清潔。。。
沒時間了。我一把拉住他:走!
一瘸一拐的李斌和我衝出街心花園:馬路對麵正停著那輛紅色的卡車!
赤勾龍蝦塘(Red Hook Lobster Pond) 是一個布魯克林的著名龍蝦卷飯店,它的紅色卡車每天停在在紐約市的一個地方買龍蝦卷,賣完為止。
“赤勾龍蝦塘”卡車
李斌一步跨下馬路。我一把把他拽住。風馳電掣的車流在我們麵前掠過。
車過完了,我們正要走下馬路,一輛不知從哪裏出現的車在我們麵前急轉彎,壓在路邊的一汪雪水上。刺耳的輪胎和地麵的摩擦聲後,我們兩個臉上、身上往下淌著黑色的雪水。。。
我們衝到卡車邊上,一個排隊的人都沒有。
還好。。。我們舒了一口氣。
我們繞著車找窗口,突然車子開始移動。我們兩人一人一邊跑向駕駛室,開始拍門。
車停了下來。門打開,一個臉上有兩塊紅暈的小胖子坐在駕駛座上。
我能幫你們什麽嗎?他無辜地問道。
我大口喘著氣,拉著門把:把你的龍蝦卷給我們兩個就行了。。。
小胖子搖頭:我不能。
為什麽?!李斌抓住另一個門把。
小胖子害怕地看著我們水淋淋的衣服和肮髒的臉。
今天人多,龍蝦卷一下就賣光了。。。
我們兩人一下就像泄了氣的皮球。
李斌和我坐在地上,看著開走的卡車。我大罵一聲,李斌突然開始笑了起來。
我正想問他笑什麽,突然看到卡車停下。
卡車慢慢地倒了了回來。我們兩個人站了起來。
門打開,小胖子手裏拿著一個錫紙包,向我們走來。我們兩個屏住呼吸。
小胖子低著頭,靦腆地說:這是我的晚飯。
我用顫抖的手接過,錫紙包是熱的!
我聽到自己聲音抖抖地問:這就是傳說中的。。。
小胖子點點頭:對,康涅狄格州龍蝦卷。
所有的新英格蘭的龍蝦卷的龍蝦肉都是涼的,隻有康涅狄格州的做法與眾不同:用巨大的蝦鉗肉在滾燙的黃油過過,澆上作料,放在麵包上,趁熱吃。
李斌從口袋裏掏出一張$100整票,塞在小胖子手裏,小胖子飛快地跑了。
我們捧著錫紙包。相互看著對方肮髒的臉。。。
小胖子又跑了回來,把找頭遞給李斌。李斌剛想說什麽,被我的眼光阻止。
我們謝了小胖子。
我慢慢打開錫紙包:紅色的龍蝦肉和金色的麵包帶著熱氣露了出來。我小心翼翼把龍蝦卷一分為二,把一半遞給李斌。
我們坐在馬路牙子上,在黃昏最後的光芒中開始吃。
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龍蝦卷。但我卻無法形容。。。
坐在邊上的李斌突然一哆嗦:掉了一塊。他低頭在地上找。
算了。我說。
他依舊頑固地在地上找:哎,在這兒哪。他撿起放進嘴裏。
他嚼了兩口,突然停了下來:怎麽是脆的?
他開始往外吐,我開始笑,笑的喘不過氣來。他也開始笑,一邊繼續吐。
我們笑得筋疲力盡,慢慢停了下來。。。
公園大街上華燈初上。
陶陶要也在這兒就好了。。。李斌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我心裏在想著同一件事。
我轉過頭去,看到眼淚從李斌的臉上流下來。我轉過臉去。
沉默。
我很害怕。。。李斌緩慢地說:。。。有時候感到每個人都離我遠去。。。
。。。我從小都是一個人,隻有你和陶陶兩個朋友。。。那年你出國,我到你家去了兩次,但每次都在門口呆了一會就走了。。。陶陶的追悼會那天,我到了門口,但就是不能走進去。。。
李斌低下頭。
周圍所有的喧囂悄然褪去。。。
我一動不動地坐在我少年時最好的朋友邊上,看著麵前無聲的車水馬龍。
眼前的景色一下模糊,化為萬點星光。。。
滿天星光,夏日雨後。
三個少年騎車穿過曠大、空無一人的廣場,自由自在地叫著、笑著。。。
遠處的什麽地方,平克。佛洛依德樂隊在唱:
。。。
The grass was greener (草比現在更綠些)
The light was brighter (光比現在更亮些)
The taste was sweeter (味比現在更甜些)
The nights of wonder (那些神奇的夜晚)
With friends surrounded (和朋友們在一起)
。。。
盧克的龍蝦卷分店
The Plaza Food Hall
地鐵N,Q,R在59街和5大道下
珍珠生蠔店
赤勾龍蝦塘卡車
*照片來自網絡
立馬讓我覺得嘴裏成了一個音樂大廳。:))好喜歡這樣的表達偶爾點綴其間。
上個禮拜去看車展時,臨回家之前率領著男女老少一個班去了你那傳說中的切爾西市場, 但實在是太晚了, 隻有幾個朋友排上隊吃上那個手擀麵。。。
下次再去。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