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圈(CRONUTS)
。。。2013年最偉大的發明之一。。。
時代雜誌
戴上棒球帽,在我要關電腦的一瞬間,屏幕的右下角跳出一個小窗口,上麵寫著:今日宜出行,諸事如意 。
紐約周六的清晨是一天最好的時間。太陽正從正在建造的新世貿中心後麵慢慢升起,金色的陽光把曼哈頓南北走向的大道一條一條依次照亮。。。路邊的小店安靜地等著開門,頭上茂密的樹葉在晨風發出沙沙聲。清新空氣中帶有一絲尿騷和隔夜嘔吐物的氣味。。。
我看了看表:6:05。我有足夠時間。在我準備轉彎拐向大路時,遠處有一隻黑貓走過人行道,消失在門洞裏。
一個4口可以吃完的小點心要排2個半小時隊進到店裏,每人限買兩個。在黑市上,這個小點心最高賣到$100一個(原價$5)。聽上去是不是瘋狂而不可思議?但好像是我想去嚐一嚐的東西。
羊角圈(CRONUTS)
我快步走下地鐵。地鐵站上空無一人,隻有一個流浪漢躺在長凳上睡覺。
這個梳著一頭小辮的流浪漢一直住在這個椅子上。他的全部財產放在5個箱子裏。每次我看見他,每個箱子都按大小整整齊齊地圍在他身邊。
四周一片靜悄悄,沒有地鐵到來的任何痕跡。我打開手機,查了一下要去的地方。
2013年年初,紐約下城的多米尼克。安賽爾麵包店(Dominique Ansel Bakery)推出一種新的糕點,叫羊角圈(CRONUTS),源自羊角麵包(Croissant)和甜甜圈(Donut)組合。多米尼克稱他花了2個多月才試驗出最好的配方。為了保證羊角圈的最高質量,他們每天隻做200個,絕不多做。。。
我看了一下時間:6:21。列車絲毫沒有要出現的意思。這時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夥計,今天地鐵這站不停。
我回頭,流浪漢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坐了起來。
我暗罵一聲:我忘了周末早晨地鐵是不停這個站的。
我謝了他,向出口走去。他叫住了我。
看在上帝的份上,能給一杯咖啡喝嗎?
我從錢包裏拿出一張紙幣遞給他。
他沒有接。認真地看著我:我去買咖啡,我這些箱子怎麽辦呢?
你想讓我去買了咖啡,再給你送下來?我問。
如果你是個好心人的話。。。
我發現我被放在一個微妙的境地。我看了看時間。
我現在得趕路。等我回來時,可能給你帶一杯咖啡,但不知得多久。。。
不著急,我不會去任何地方。他微笑,露出僅存的一顆牙。
出乎我意料,下一個地鐵站簡直就像周日的上班高峰時間。我好不容易擠上車。在一個坐著的黑人女子麵前站住。女子很年輕,臉上有焦急和憂慮的神情。她把手放在邊上堆成一人高的冬天厚重衣服上。
我看著黑洞洞的窗外,用力地拉著護手,用身體頂著身後人體的壓力。
從我眼角的餘光,我看到一件奇怪的時間發生了。
女子邊上的衣服開始動了。。。一個小女孩的頭從裏麵露了出來。。。
小女孩兩眼呆滯直視前方,突然開始嘔吐。
我往後退,但後麵的肉體似銅牆鐵壁紋絲不動。
嘩地一聲,小女孩一口全吐在我的褲腿和靴子上。
女子拚命道歉,我阻止她幫我擦靴子。
在星巴克的廁所裏,放水衝著我的心愛的、走過很多地方的靴子。突然想起剛才電腦上的日子提示。
拖著半濕的褲腿,我拐過街角,遠遠可以看到安賽爾麵包店。門前一個人也沒有。我不禁地露出微笑。
等我走到店門口,麵前有一塊廣告牌,上麵寫著排隊須知。
我轉過頭去,10米開外一條長長的隊伍靜靜地看著我。
安賽爾麵包店門前的長隊
找到隊尾,我看了看時間:7:25。剛才走過隊伍的時候,我大致數了一下人數:看來今天我還是應該能吃到的。
排在我前麵的是個紅頭發的漢子。我想象施瓦辛格被放在鍛壓機中捶打後就是這個樣子:橫寬和高度相等,全身的肌肉桀驁不馴地從T恤和短褲中噴薄而出。他手裏拿著大杯的咖啡,渾身散發著強烈的酒氣。
我後麵馬上也排上了4個年輕人,3男1女。從他們疲憊而興奮的對話中,我知道他們是紐約大學建築係的學生,剛熬夜趕完一個工程。他們熱烈的期望聞名已久的羊角圈和濃烈的咖啡。
太陽從樹葉中透漏下來,在排隊的人們的身上畫出各種圖形。
行人和遊客走過隊伍,好奇地打量著我們,然後詢問我們在等著領什麽救濟。。。得到答案後,有人開始排到隊尾。每過一分鍾,整條街道上空聚集愈來愈多的興奮、期待和不安。
突然,施瓦辛格突然放聲大喊,同時還以出乎意料的彈跳力向上蹦躂。
一會兒,有三個穿黑色皮夾克的大漢朝他走來。他們淩亂的頭發的布滿血絲的眼睛顯示通宵未眠和痛飲。他們走到施瓦辛格麵前,相互用濃重布魯克林口音笑著對罵,然後站在那裏,喝著手中的大杯咖啡,看著麵包店,等著開門。
我身後有一陣騷動,似風吹過的秋天的麥田。
我後麵的一個高個學生臉上帶著不可置信的神情說:他們怎麽可以這麽做?!
我沉默。
他問我:你不想做什麽嗎?
我看著麵前的4條大漢的背影:不!
他走過我,他的兩個夥伴跟在他後麵,走到大漢們麵前。
一陣短促、激烈的對話後,兩撥人突然毫無先兆地抱在一起,打了起來。
我後麵的女學生的尖叫聲像一把刀紮在我的背上。我衝上去,試圖把兩撥人分開,幾個男子和我做著同樣的事情。。。
突然,我看到了施瓦辛格。他的臉飛快地往下沉。。。噢,不對,是我的身體在往上飛起。。。我重重地摔在地上。在我右臉感到疼痛之前,我看到了滿目的星星和女學生驚恐的臉。。。
後麵發生的事情是一片模糊:人們的驚叫,警笛長鳴,警燈閃爍。。。在我完全回到現實中之前,我發現自己已背著兩手,和大漢和學生們在街沿上坐成一排。兩個全副武裝的警察站在我們麵前。
怎麽回事?!帶著墨鏡、手放在槍套上的警察問道。
我左右各看了一下。好幾個人的臉上都掛了花。我感到我的右臉火辣辣的。
一陣沉默後,一個大漢嘟囔一聲。
你說什麽?警察走到他麵前。
大漢說:我們隻是在鬧著玩。
鬧著玩?警察在墨鏡的鏡片後微笑。他依次看著每個人臉上的傷和表情。
每人賠笑加點頭。
他在我麵前停下,端詳著我的臉。
這也是鬧著玩出來了的?他問。
我從他兩腿之間看去,在他身後停著的警車上麵寫著紐約警察的座右銘:服務和保護!
我從車身的反光中看到我的臉:沒有太糟,有點像畢加索後期作品。
是他打的!那個女學生勇敢地指著施瓦辛格。
我向她擠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你想指控他嗎?如果你想的話,我馬上就逮捕他。警察問我。
四周突然變得很安靜。
我轉頭看著施瓦辛格,他兩眼茫然地看著我。
我回答:我們是在鬧著玩,警官。
警察剛想說什麽,突然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店門開了。
我們排回隊裏,目送著警車離去。
我用手半捂著臉。一個帶著麵包店白帽子女子不知什麽時候站在我麵前。
對不起,先生。她麵無表情地說。你是第101個顧客,我們今天的羊角圈已經賣完了。但你可以買我們店的其他點心。
“今日宜出行,諸事如意”。我臉上浮出一絲獰笑。
我離開隊伍,慢慢向地鐵口走去。突然,我想起什麽,走進店裏。
等我拿著一杯咖啡,走出店門時,排隊的人群已散盡。一個穿著套頭衫的青少年鬼頭鬼腦走到我身邊。
要不要新鮮的羊角圈?兩個60元。
他看了看我的臉。
50元給你。
我搖搖頭,推開他,向前走去。
等一等!有人在後麵叫我。我回過頭來,隻見施瓦辛格向我跑來。
他在我麵前站定,從手裏的紙袋子拿出一個羊角圈。他小心翼翼地把它一掰二。羊角圈脆酥的層次紛紛剝落。。。
我突然想起安賽爾麵包店的官方網站上如是說:“。。。如果你要和別人分享的話,記住一定要用一把薄而利帶鋸齒的快刀。。。”
施瓦辛格把一半羊角圈放進紙袋,塞在我手裏,然後跑著去追他的同伴。
我把流浪漢從熟睡中叫醒,把咖啡遞給他。他喝了一口,臉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你的臉怎麽了?他問。
我沒有回答,把手中的紙袋給他。
上帝保佑你!他嘟囔著。
我向地鐵口走去,聽到他在後麵喊:
還有半個呢?!
* Dominique Ansel Bakery地址:189 Spring Street (between Sullivan and Thompson)
New York, NY 10012, 電話:(212)219 2773
地鐵A,C,E 在SPRING ST.下
看了你的文章,我積滿至今的失望快意地消失了,,,文學就是那麽奇妙,有撫平治愈的功能。大師,拜了。
還有那個叫賣的孩子真的賣出去了嗎?他的成本才10美元,按理說從50美元還有再降價的空間。如果他賣不出去,豈不砸在手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