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小弋在許斌麵前做出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勢,他的話還是打動了她。考研就算了,畢業分配還是要準備一下。於是,小弋騙許斌說自己要留在宿舍洗衣服,星期天下午悄悄買了禮物去拜訪輔導員徐老師。
徐老師就住在南園的教工單身宿舍,離學生宿舍不遠。小弋聽說隻有雙職工才能分到房子。而徐老師的愛人因為是博士生不能算正式職工,所以兩人還擠在單身樓裏。
小弋是第一次到教工宿舍。她很驚奇,平時令人尊敬的老師們居然就住在這種地方。一家一戶,門上都掛著黑油油的布簾,顯然是被門前的煤油爐子熏的。樓道裏充滿著各式炒菜的香味和從男女廁所裏飄出來的特有氣味。小弋覺得自己夢遊走進了72家房客所住的市井街坊,根本不在高等學府。
徐老師家門開著,隔著門簾,她叫道:“徐老師,徐老師!”從門簾下看到一雙男人的皮鞋向她走過來。是徐老師的愛人嗎?
門簾被撩起。她看到一個個子很高,穿著一件西裝馬甲的男人, 和藹地望著她。小弋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穿西裝馬甲,不禁覺得這個男人風度翩翩。
“您是……?”
小弋忙答道:“我是徐老師的學生。請問徐老師在嗎?”
“他們去小餐廳買飯去了。馬上就回來。您進來等吧。”
小弋真的沒了主張。她沒想到徐老師會在這個時間吃飯,還不在家。要不要等她?還是放下禮物就走?這個男人是徐老師的愛人嗎?
那人請她進門。她隻好隨他走進屋子。看見屋裏不大,陳設也簡單。除了一張床,一個大衣櫃和一張書桌,就是門口吃飯用的小圓桌子。六把塑料椅子擠在小圓桌旁,非常擁擠。那人彬彬有禮地請小弋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又給她倒了一杯水。
小弋謝了他,心想還是得弄清這個人的身份。於是小心地問道:“請問您是……”
“我是徐老師愛人的同學和朋友。”
小弋從沒見過這個人。他是係裏的博士生嗎,老師嗎?
那個人見她很疑惑,就解釋說:“我是工學院的。和徐老師愛人是中學同學。”
小弋釋然了。“我說呢,怎麽沒在係裏見過您。”
“您是徐老師班上的?幾年級?”
“84級。”
“喔,明年就畢業了。”那人對她笑笑。“有什麽打算?”
小弋沒想到,他會一下子就問自己這個問題。該不該向他談畢業分配的事呢?“我……今天就是來向徐老師了解情況的。”
“喔……那等她回來您好好跟她談吧。”
兩人一下子沒了話。悶坐著。小弋有些緊張,開始坐立不安。她想,還是走了算了。於是她站起身。不料用力過猛碰到其他椅子,差點摔倒。幸好那人及時拉了她一把。
她羞得滿臉通紅,馬上抽回自己的手,說:“謝謝您。我想我還是先走了。等徐老師回來麻煩您告訴她一聲,就說小弋來過,想請她抽空和我聊聊分配的事。”
“好。”
於是小弋向他致謝,把禮物放在桌上,轉身走了。
那人饒有興趣地望著她的背影,直到她在樓梯口消失。
等徐老師和愛人回來,那人問道:“你班上有個叫小弋的姑娘來找過你。諾,”他指指桌上那些禮物,“這些都是送你的,想走你的後門畢業分配。”
徐老師和愛人收拾桌子,把買來的飯菜都放在桌上,說:“她嗎?她肯定是要出國的,還擔心分配幹嘛?來,書平,快坐下吃。“
於是那個叫書平的男人坐下,謝道:“你們還這麽客氣。買這麽多菜怎麽吃得完?”
徐老師愛人道:“你出國3年才回來,還不好好慶祝一下?再說,我們很快就要再見了。到時還得麻煩你照顧我們呢。來,先喝一杯再說。”
書平接過酒,一幹而盡。三個人邊吃邊聊,非常高興。
吃完飯三人一起在水房裏洗碗。書平又問:“那個小弋,是什麽情況?”
徐老師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她笑著說,“你可不要打這個女孩的主意啊。她早有男朋友了,一個班上的。兩人成天粘在一起,好了好幾年了。聽說現在正一起考TOEFL呢。”
書平有些失望。他說:“看她的樣子很害羞很清純,不象談過戀愛的樣子。”
徐老師笑著說:“我們班女生有18個,除去有對象的還有不少好姑娘,都不比小弋差。”
徐老師的愛人趁機說:“書平,你現在功成名就,也該結婚了。你要喜歡小女生,就讓她找個機會帶你去見見她班上別的女孩。”
徐老師接著說:“那好,下周末係裏會開個學期總結的晚會.書平,你也來吧。”
小弋一直等著徐老師來找自己去談話,可是徐老師一直沒有來。她想,那個人會不會不可靠?自己為什麽要輕信於他,把禮物交給他呢?想到自己花了30元錢買禮物,她非常心痛。
第二個星期,係裏開了個學期總結的晚會。孫書記和係主任都講了話,總結了這學期的成就,特別表揚了大家在反擊資產階級自由化學潮中的表現,並預祝大家在期終考試中取得好成績。
然後,就是學生文藝表演。86級表演了體操舞和獨唱。85級表演了相聲和國標舞。水平都很高。學生們一片歡聲笑語,給自己班的節目加油。連教師們也一掃剛才政治談話時的嚴肅,看得興致勃勃。
該84級上場了。許斌他們幾個拍著手一起大叫:“小弋,小弋!”
小弋和 83級的一個男生一起走出來站在屋中央。他們對文藝委員點點頭,悠揚的伴奏曲從那個大大的立體聲留聲機中傳出。是那隻很流行的《請跟我來》。兩人磁性的歌聲把大家帶入了一個情人的世界。
我踩著不變的步伐
是為了配合你到來
在慌張遲疑的時候
請跟我來
我帶著夢幻的期待
是無法按捺的情懷
在你不注意的時候,
請跟我來
別說什麽
那是你無法預知的世界
別說你不用說
你的眼睛已經告訴了我
當春雨飄呀飄地飄在
你滴也滴不完的發梢
戴著你的水晶珠鏈
請跟我來
小弋唱的時候一直深情地望著許斌,好像在對著他傾訴。許斌很高興,她唱完的時候給了她一個飛吻。大家也都熱烈地鼓掌。小弋聽到一個人大聲喊:“Bravo!”
她朝那個聲音望過去,看到了那個人。他和徐老師他們一起,還是穿著他的黑馬甲在向她揮手。她很吃驚,心想他怎麽會在這兒。又想既然他在,今晚就更應該找徐老師談談。
接下來就是舞會。老師們幾乎都走掉了,隻剩下幾個年輕的留下來和學生一起玩。
徐老師帶著她愛人還有那個男士向班上的學生們走過來。她介紹說,這是書平先生,工學院的老師。於是大家都和書平打招呼。小弋裝作不認識他,隻禮貌地點點頭。然後,就拉著許斌跑進舞池去跳舞。
三步、四步、探戈,兩人接著跳了好幾首。跳得滿頭大汗,直喊渴。於是許斌把小弋送到椅子坐下,告訴她自己去拿點飲料來喝。
“小弋。”書平待許斌走後,走到小弋身邊輕聲叫她。
看到他,小弋立刻有點緊張。隻見書平很有風度地伸出手來邀請她跳舞。“可以請你跳個舞嗎?”
小弋想拒絕,眼睛朝許斌望去,看到他在飲料處和一群人熱聊著。又一回頭,望見徐老師正在遠處關心地看著她。她想,還是不能得罪徐老師。於是她站起來,和書平一起走進舞池。
那是一首約翰.施特勞司的《藍色多瑙河》。書平的舞技一般,還不時會碰到小弋的舞步,可是他很照顧自己的舞伴。尤其是當小弋旋轉時,他會很細心地護著她,防她摔倒。小弋心想,這真是個不錯的舞伴啊!就對他笑笑。
書平不再帶著她旋轉。兩人隻是踩著節拍說著話。“聽說你在考TOEFL準備出國?”他直接問。
她很吃驚。接著就明白一定是徐老師告訴他的。於是她說:“是的。九月份就考。”
“我那裏有一些從美國帶回來的參考書,是給朋友買的。因為多帶了幾套,所以還有剩下的。明天我給你送去吧。”
小弋很高興,她聽到了幾個信息。第一.他剛從美國回來。第二.他願意幫她。第三.他會給她最新的參考資料。於是她笑著謝了他。兩人約好明天中午在宿舍門口見。小弋沒想到和他能聊得這麽起勁,竟然沒有注意到周圍的變化。
一曲跳完,書平把小弋送回。看到許斌臉色很不好地坐在那裏,小弋叫道:“許斌!這位書平老師剛才說……”
“不必說了。”許斌板著臉打斷了她。小弋僵在那裏,很尷尬。
書平很有禮貌地對許斌說:“你好!很榮幸見到你。”
許斌毫無反應地坐著,讓小弋覺得很沒有麵子。書平對小弋說聲“再見”就走開了。
許斌一下子站起身往外走,小弋忙跟在後麵跑出去。晚會裏的眾人都在後麵議論紛紛。
書平憂心忡忡地看著小弋往外跑。“走吧,”徐老師走到他身邊歎口氣說,“我看你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花園裏,許斌和小弋爆發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爭吵。“說!你什麽時候認識的他?”他憤怒地抓著她的手。
“我……沒有!”小弋大聲抗議道。她心理閃過一絲內疚,覺得自己欺騙了他。可是她覺得對他撒謊是善意的,所以又理直氣壯起來。
“撒謊!你當我是笨蛋嗎?他上來就叫你小弋,徐老師隻介紹他給我們,又沒介紹每個人的名字,他怎麽知道你叫什麽?”
小弋急中生智,說:“我怎麽知道?也許他聽到我唱歌,就問了別人,先知道了我的名字。”她心裏開始叫,對不起,許斌,我不是有意要騙你!
“喔!”許斌頓時緩和了臉色,聲音也平緩了:“你為什麽要和他跳舞?你看不出他對你有企圖嗎?”
“我憑什麽就不能和別人跳舞?”小弋開始反擊,“對我有企圖的人多了!直勾勾看我身子的人更多。怎麽沒見你生氣過?”
許斌軟下來,“這個……今天這個男人是真的對你居心不良。他看見我還要請你跳舞,也太……”
“你在飲料處和別人聊得熱火朝天,我在那裏坐冷板凳作壁花。人家過來有禮貌地請我跳舞,怎麽了?看在徐老師麵上我當然要答應。再說,我還把他帶過去跟你聊天,是你自己沒風度,丟了麵子。人家可是很有禮貌的。”
“我說不過你。”許斌抱著她,求她:“親愛的,我們這麽多風浪都過去了,我也為你連出國都肯了,你不會最後離開我跟別人跑了吧?”
“我不會”。小弋堅定地說。“世上的男人我都看不到,在我眼裏隻有你一個。除非你用巴掌把我打走,天涯海角,我都永遠和你在一起。”
於是兩人就這樣海誓山盟地相互安慰著,鼓勵著。夜深了,四周寂沉沉的,一陣陣江風襲來,帶著新鮮的花草味,把晚上的空寂蕩薄了許多,遠遠的,微微的,又傳來了鼓樓的鍾聲。
第二天一早小弋就起來了。她憂心忡忡,不知該怎麽見書平,拿那些參考書。她害怕被人看見,要是許斌知道就壞了。她想到了最好的辦法,高興起來。
她起身去找徐老師。她想,隻有求徐老師幫忙給書平說清楚了,才能把這個死結打開。
徐老師開門看見是她,有些吃驚。因為她愛人還在屋裏睡覺,就和小弋站在門口說話。
小弋把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徐老師。最後她說:“求徐老師對書平先生說謝謝他的好意,我不能再見他了,也不能接受他的任何東西。總之,我和許斌會努力在一起,能出國就出國,不能出國的話求老師幫忙把我們分到一起。天涯海角,我們都不會分開。”
徐老師呆呆地聽完她的話,點了點頭。小弋鞠了一躬,走了。
徐老師走進屋裏,深深歎口氣。他先生在床上,也歎了口氣。
徐老師問:“你都聽見了?這對小愛人真讓人心疼啦。剛才我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她愛人說:“聽著這是個好女孩。書平的眼光也不錯。可是這,這怎麽辦呢?昨天書平的樣子明顯是動了心。我還從沒見他對哪個女孩那樣著迷呢。”
“好在暑假以後書平就回美國了。隻要見不到小弋,他就會漸漸忘了她的。”徐老師說。
“我們這個暑假要看著書平,千萬不要鬧出什麽笑話來。雖然我一到美國就會幫你申請簽證,但怎麽也得等一段時間。你還要在這裏待幾個月,還是小心為上。”
(7)
暑假裏江強回四川老家去相親。他告訴哥幾個,家裏給他收羅了好幾個女生,都是有海外關係的,就等著他回去挑。
這是84級的最後一個暑假。很多人留在學校裏為考TOEFL和GRE作最後的衝刺。天氣照樣酷熱,日光像燒得白熱的熔漿,從高空傾瀉下來。整個城市都快被熔化了。大家都在叫苦不疊,卻又絲毫不敢放鬆。好多人都改變了作息,變成盡量在早晨和晚上涼快的時候看書,白天躲在宿舍裏睡大覺。
這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小弋和許斌就爬起床,各自拿了書在操場集合。先跑了幾圈,再一起到教學樓看書。兩人苦讀了幾個小時,隻聽到兩人肚子咕咕直叫,才收了書走出來。
等他們在食堂裏吃了早飯,太陽已經很毒了。陽光劈頭蓋臉地刷下來,四處反射著強烈的光芒,讓人感到一陣陣昏眩。兩人實在是困得不行,就分了手各自回宿舍睡覺。
小弋進門時被那個管理員阿姨叫住,說有個大箱子要她簽收。她以為是家裏寄衣服來就簽收了。可是看看不象是家裏的字,而是很工整的毛筆字。她的腦袋困得懵懵的,什麽都沒想就抱著箱子回了宿舍。
宿舍裏沒有人。她輕輕把箱子放在桌上,然後拿把剪子把郵箱上的膠帶剪開。等她打開郵箱,立刻吃了一驚。原來箱子裏是一台大功率的台扇。她又看看郵箱的包裝,到處找,也找不到寄出的地址。
她狐疑地從電扇下搜出幾本英文的TOEFL參考書和一封信,心裏立刻明白了。她憂心忡忡地把信拆開,坐在床上讀起來。
小弋:
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的禮物扔掉,而是開心地使用。因為它們都是你目前最需要的。希望電扇可以在酷夏為你帶來清涼.參考書能幫你考好TOEFL。所以,請收下吧。
徐老師已轉告你的要求。我不敢違背,跑去找你。隻好麻煩郵遞員跑一趟了。
聽了你和許斌的愛情故事,我很感動。祝福你們,無論在美國還是中國,能夠天涯海角永遠在一起。
另:我已改變主意,不立刻回美國繼續我的研究工作。我將在故校工學院工作一年。如果你有任何事需要我幫忙,請聯係我,電話 612349。我將會非常高興地為你效勞。
此致 敬禮!
書平 1987年8月10日
小弋把書平的信讀了一遍又一遍。額頭上的汗水開始一滴一滴落到信紙上,將她完全驚醒。她不敢相信,憑什麽他要對自己這麽好呢?他這是在追求她嗎?總共也隻見過他兩麵,說過幾句話而已。她很擔心,該怎麽告訴許斌。瞞是瞞不住的,那麽大一個風扇,怎麽藏呢?她向窗外望出去,陽光亮而炙熱。
她歎了口氣,把所有東西又裝回箱子,抱著跑回門口的值班室,請阿姨幫忙把郵箱退回。
阿姨道:“你不是已經簽收了嗎,怎麽一轉眼就要退?這裏麵是什麽啊?”她好奇地打開,奇道:“這麽大的電扇!好多錢呢。這不正好用嗎?”
小弋急道:“不要不要。請您一定幫我退回去。”
“好吧!”阿姨拿出一張單子,“先把這個表填了。再用膠帶把箱子封好。”說著她遞給小弋一卷寬膠帶。
小弋拿著單子卻在發愁。沒有書平的地址,她怎麽填呢?阿姨很感興趣地瞟著她。
小弋想,還是給他打個電話吧!自己可以當麵還給他,然後一了百了。要不要告訴許斌呢?一想到許斌又妒又恨的樣子,她就害怕。如果許斌知道書平給她寄東西,保不準會打人。還是瞞住他算了。反正自己身正不怕影斜,把東西當麵還給書平,再警告他不要再糾纏就完了。現在許斌正在睡覺,自己還可以有四五個小時可以跑一趟。
想好之後她問:“阿姨,我要往外打個電話。可以用一下您的電話嗎?”
於是她就站在值班室門口給書平打了個電話,約好在工學院門口把箱子退給他。然後她回到宿舍拿了包,抱著郵箱走出校園,走到前門的汽車站。等汽車一到,她又抱著箱子上了車。
可是,她站在公共汽車站牌下等車的時候,有人看見了她,也看見了她的大郵箱。
小齊和韓忠暑假裏也留在學校複習。這幾天太熱,兩人又看書看得太辛苦,就決定獎勵自己一下,上午去看了場電影,涼快涼快。看完電影兩人拉著手走回學校,正好看見小弋搬了個箱子跳上了公交車。
韓忠道:“那不是小弋嗎?她幹嘛呢,一個人大熱天搬個大箱子?許斌怎麽沒跟著?”
小齊看著從身邊開走的車,說:“你別管。最近他們這對奇怪得很,常常吵架。”
“是啊,自從那個什麽工學院的博士出現,我看許斌的心情就很糟。”韓忠歎口氣,“都堅持到畢業了,兩人又攢了勁考TOEFL出國,應該不會有什麽變故吧。”
小齊命令道:“小弋偷偷地搬個大箱子不讓許斌跟著,一定有問題。這條線路是開往工學院的吧?不過你可不能多嘴,這種事情不能管。”
韓忠回到宿舍,見許斌還在睡覺,就麵色凝重起來。他也躺下就睡,卻睡不著。這樣過了一會兒,聽見許斌翻了個身。
“哎,你醒了?” 韓忠問。
“呀,眯一會兒頭腦清醒多了。”許斌翻個身,“考個TOEFL讓人傷筋動骨,得褪好幾層皮。”他笑笑,“好在馬上要熬出頭了。我們都要熬出頭了。”
韓忠問:“你和小弋最近怎麽樣,沒再吵吧!”
“我們還好。現在都火燒眉毛了,腦子裏除了英語單詞就是英語句子,哪裏會吵?”
韓忠忍不住道:“許斌, 我看你最近還是要看嚴她才好。不要讓她在最後關頭幹出什麽事!”
許斌吃了一驚,起身嚴肅地看著韓忠,說:“你是不是聽到什麽傳言?不要相信那些鬼話。”
“傳言?當然不是。我是親眼看見的。”
許斌一把抓住他:“你看見什麽?快說!”
韓忠突然後悔,想起小齊警告他不要多話,臉有難色。
“你說,看見了誰?在哪?”
“沒有誰。隻是看到小弋一個人抬了個大箱子上了門口的公交車。”
“一個人?什麽樣的箱子?”
“沒看清。好像是郵遞員送來的那種。”
許斌埋下頭,感到腦袋裏猛一陣辛辣,熱得裂開似的。他想了想,然後一言不發就跑出去。韓忠先焦急地坐了一會兒,覺得莫名其妙的恐慌。想想不對,還是得找小齊商量。於是他急跑到女生宿舍外麵,對著小齊窗戶大喊:“小齊,小齊!”
小齊從窗口伸出頭來,“幹什麽?”
韓忠剛要叫,就看見管理員和許斌一邊說話,一邊走出樓。“諾,就是這樣。她打完電話抱起箱子就走了。”管理員接著對許斌說,“那個給你女朋友寄東西的親戚好闊氣!那台電扇老大,得花不少錢呢!”
許斌臉色很不好,連聲謝謝都沒說,轉身疾走。
“許斌,許斌!”韓忠一邊向小齊招手,一邊使勁追著許斌,一直跑到車站。總算追上了。
“你要幹什麽?”他把許斌拉住,問道。
許斌激憤地說:“她去工學院了!那個男的給她寄了個大電扇。她馬上就跑去找他。這個賤女人!!”
韓忠急得滿臉是汗。他說:“我看這不是壞事。你看,小弋抱著那個大箱子去找他,一定是去把東西還給他。你先冷靜下來再說。”
“韓忠說的對。”小齊也喘著氣追了過來。她狠狠地瞪了韓忠一眼,然後對許斌說:“你要相信小弋。她怕你生氣,就獨自去處理好這件事。”
許斌一下子臉色好看許多,他承認韓忠他們說得有道理。他本來是個足智多謀的男人,可是不知怎麽回事,一碰上小弋的事他就變得處處莽撞愚蠢。他的心在胸口裏開始捶,捶的隱隱作痛起來。他歎了口氣,說:“不好意思,讓你們看笑話了。”
韓忠勸道:“別這麽說。大家同學朋友一場。”他扶著許斌肩膀道,“先回去吧!別去工學院了。去了也是瞎找,還不一定找得著。回去等吧,看她回來怎麽說。”
小齊也說:“對,千萬別去工學院。如果弄出什麽打架的事來,就真鬧大了。馬上就要畢業了!”
許斌苦澀地點點頭。“好吧,我們回去等。”
小弋在工學院下車的時候可一點也不知道許斌他們這裏發生了什麽。汽車到了工學院,小弋抱著那個大箱子下了車。
書平就在站台等著她。他穿著一件白襯衫,襯衫上有個騎著馬打球的人,給她留下很深的印象。
看到她跑這麽遠抱著個大箱子把所有東西給他送回來,他心裏很難過,嘴上卻笑著說;“我本來是寄了個箱子給你見不到你這個人,現在你卻連人帶箱地出現在我麵前。看來我還是賺到了。”
小弋本以為他會生氣,現在聽見他這麽說,頓時對他增了好感。
書平接過箱子,說:“東西我簽收了。一個不少。人呢?我可以請你喝杯咖啡,和你聊一聊嗎?”
小弋這輩子還沒喝過咖啡。她坦白道:“我沒喝過咖啡。”
“喔!”書平心裏象被什麽動了一下。奇怪得很,從看見她的第一眼起,他就覺得眼前的這個小姑娘是一張白紙,是他尋找了十年的那塊純潔無瑕的白玉。雖然人人都告訴他,她有男朋友,他也看到過那個男孩。可是,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還是能觸動他心底裏那最深處的那一點,讓他著迷。至於那個男孩,他並不在意。那是個很年輕的,毫無經驗和資本的小男孩,根本不是他的競爭對手。現在的關鍵,是要得到女孩子的心。
於是他說:“你馬上要去美國。喝咖啡是融入美國社會的第一步。先訓練一下會有好處。走吧!我會燒正宗的咖啡。”
小弋動心了。她想,東西還給他也不生氣,還是給他一個麵子吧!“好吧!”她答應了。
於是她跟著走去他宿舍。他住在工學院新修的博士樓,進門就有空調,讓小弋覺得渾身一下子涼爽起來。她看看四周,眼中滿是羨慕。
書平說:“這樓是新修的,我正好趕上分一間房。條件還可以。”
說著書平為她開了門。小弋走進去,隻見那間屋子隻比徐老師的屋子大了一點,可是很新,家具也很現代化,牆上都是鏡子。還有一個酒架子,上麵倒著放滿了洋酒。
小弋覺得自己一下子來到高級住宅,有點拘束。對著鏡子,她悄悄整理了一下掉下的發梢。
書平讓她坐在書桌旁,她看見桌上有好多毛筆字書寫的書法帖子,就好奇地拿過來看。
小弋隻在學校裏練過一年的毛筆字,鋼筆字也隻寫得工整而已,算不上好。許斌的字寫得比她好多了,但也不會寫毛筆字。她心裏不禁充滿了對書平的敬佩。他大概是78或者79級的吧!應該隻比自己大6-7 歲,可是要論學識修養,比自己可強太多了。
她看得專心,書平都掃在眼裏。他把咖啡豆磨成粉,又放進特製的咖啡爐去燒,一時間,整個屋子都充滿了濃濃的咖啡的香氣。
世上有的事是天生的。比如小弋第一次聞到咖啡的味道,就被迷住了,從此上了癮。因為是學生化的,小弋對所有的味道都異常敏感。可從來沒有一種味道,能象咖啡一樣能刺激她的靈魂出竅,再繞梁三日,才能回到她的肉體。每次喝咖啡,小弋都覺得那是一種靈的體驗,而不隻是舌尖上的味覺跳動。
書平看著小弋一言不發地品嚐著咖啡,很驚奇。象小弋這樣第一次喝咖啡就喜歡的女生,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又給她倒了一杯,看著她閉上眼靜靜地喝了一口,再深呼吸慢慢享受,知道她愛上了這種味道。而他,也愛上了她的女人氣息。
眼看一壺要喝完,書平趕緊又燒了一壺。外麵熱浪滾滾,而室內卻舒適安靜。兩人幾乎不說話,又好像說了很多。時間停住了,他就在那裏著迷地看著她。而她,就坐在他身邊,優雅地喝著他為她燒的濃咖啡。
直到第二壺咖啡喝完,小弋才驚醒。她心裏很內疚,因為坐在那屋子裏喝著咖啡的時候,有好一會兒,她確實忘記了許斌的存在。直到第二壺咖啡喝完,她才驚醒。
於是她告別書平出來,外麵,強烈的陽光和滾滾的熱浪幾乎一下子把她擊倒。她想,她該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