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陽了。
陽過二十多天,隻剩些微咳嗽,才告訴與她隔山望水的我。
口氣裏是劫後餘生的滿滿慶幸,當然,還有成功瞞過我的小小嘚瑟。
我一時震驚,不知該喜該惱。
要知道,她年過六十,有心髒病和一些婦科病,這二年,大小手術,做了三個;最近的一個,是把膽拿掉了。也因為健康原因,她一針疫苗也沒打過。
所以,當我得知國內的一切疫情管控徹底結束,我又開心,又擔心。開心的是,回家不用隔離的日子應該不遠了,不用擔心年假不夠用(僅僅幾周後的現在,新政策出來,入境不用再被隔離);擔心的,自然是一家老少的健康,殺傷力再減弱,也畢竟不是普通感冒。
因而,這幾周,我見天往家裏打電話,叮囑爸媽不要出門,等高峰期過了再出去,能不陽,盡量別陽。爸雖然打過疫苗,也無基礎病,到底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
他們再三保證,堅決不出門。
戰“疫”三年,媽早已養成了大量囤糧的習慣,就像老舍《四世同堂》裏的祁老太爺一樣,家裏總是囤著夠吃幾個月的糧。
不用買糧,也就沒有跟外界接觸的必要,於是,我相信了他們!可是不出門,怎麽會感染?
”是你爸先得了,傳染給我的。在家待著太無聊了,他就出去打了個撲克,回來後嗓子就疼。“ 見我沒抓狂,老媽才嘻嘻笑著,告訴我。
我猛然觸動往事:”就是上回,前幾周。我跟他打電話,他聲音奇奇怪怪的——是不是就那時候——你們還說是咽炎。“
”是,不過那時候他已經好多了。剛感染的時候,他嗓子難受的連話都不想說……我最難受的時候是有天夜裏,我燒得都迷糊了,那晚我真以為我過不去了…….“
等介紹完他們的“大難不死”,她又“體貼”地告訴我:“我不敢告訴你,怕你擔心,跟他們所有人都打了招呼,不要告訴你,怕你一個人在外頭,擔心…….”
這話聽著多麽耳熟。
想起來了。
去年,她的一個婦科病手術,做完後,一切安然,才告訴我。當時,她虛弱地躺在醫院病床上,在視頻裏,跟我就說了這麽一句話,一模一樣!
我的心情凝重起來。
這會兒,她還挺委屈:”所以有一天,你跟我打電話,我渾身難受,實在不想講話,你還跟我吵,怪我不耐煩,注意力不集中。“
我想起來,確實有那麽一天,心情不暢,打電話跟她傾訴,結果繪聲繪色地說完一整樁事,她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很惱火,說:”早知道,我真還不如對著牆說!“ 然後掛斷電話,好幾天沒理她。
原來如此。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很認真地告訴她:“媽媽,你有沒有想過?假如你這次沒扛過去,我就永遠地失去了和你說最後一次話的機會,我們倆之間最後的記憶就是這次不愉快的通話,我的餘生都將走不出這個心靈創傷和陰影。”
“哦。”老媽一愣,不笑了,“你說的是,說的是。”
我們的思想和行為都局限在自己的認知裏,年過六旬的父母也不例外,包括他們字典裏的愛。